看著這白淨的模樣實在是喜歡,所以一滴半神族血救其性命,並幫他謀了個招魂的差事,杜衡這便才能在天虞山活下來。
在天虞山,有七個階級,神、半神、人、妖、魅、靈、畜、鬼。
鬼不但處於天虞山最底層,且一般存活不過七日。
而招魂鬼是修行鬼,運氣好的話,也能成半神。
所以招魂鬼成為了這天虞山中唯一能存活的鬼,專門負責引領亡魂到接引船上去。
不過可彆小瞧這最末等的小鬼杜衡,他可是這九牧的寶貝疙瘩。
動九牧任何東西都無所謂,偏就是誰都不準碰他的杜衡!
“往生冊不是讓你拿來當武器的。”九牧合起那仍在散發著藍光的冊子,朝杜衡頭上輕輕打去。
杜衡眉毛一橫,嬉皮笑臉跟在九牧後麵。
且不說九牧生在天虞山的權力中心——天樞府,就連天虞山中最末等的半神到了他這個年紀,也早都過了第三階的點燈,有了初級的神力。
可如今這尊貴的半神,在這天虞山上混得還不如一個花草精靈。
隻能披著袍子,做那初級精靈們才做的一級神職——撐船引渡。
剛剛那個隻比他大一歲的那元文稷,新有了自己的坐騎。
如今已經超過這小子五個神階,自然要來炫耀嘚瑟一番。
城中的半神、民眾因為害怕大司命,所以表麵上對九牧這個“未來的王”是恭恭敬敬的。
但是在這私底下又沒少對其指手畫腳,譏諷嘲笑。
相當一部分生靈看不上九牧,也沒多少生靈覺得他能繼任大司命一職。
所以像今天在林子裡被欺辱是常有的事,九牧早已經司空見慣。
他全不在乎,他才不想做什麼大司命,能跟杜衡在一起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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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日落,城中便起了大雨。
九牧立在二樓的窗戶前麵,凝視著重重疊疊的青瓦琉璃,雨掛在灑脫的風中,東搖西晃著,晃成一縷縷升騰的濃霧。
空中有細密的雨水抱成團,借著風吹進屋子裡麵來。
一時打在九牧的臉上,冰涼冰涼的。
九牧目光深沉,像是在這片寂靜裡藏著的風一樣,重重的心事被那嗚嗚作響的風攪和著。
城中接連發生的命案叫九牧有些煩躁,生怕杜衡招魂引“正”的路上遇什麼不測。
這幾天一到黃昏便會陰雨連連,怕又是個多事之秋。
抄手遊廊中有一眾黃衣小廝點著酥油燈,蓮葉似的精靈爬到燈座上遮著風雨,黃瑩瑩的光搖曳著,照亮天樞府偌大的庭院。
九牧倒是一點都不羨慕這些黃衣小廝們,在他看來那“擺渡”、“灑掃”的神階過不過的無所謂,不求那些虛名。
誰說有一腔正統的半神族血脈就得當大司命,停留在初級的“擺渡”層麵上挺好。
濕涼的雨氣再一次地逼進窗子裡麵來,九牧闔上右邊窗子,正端起一碗茶水來喝時,忽見一叢人急匆匆往大門方向去了。
猛地一聲驚雷,狂風乍起,吹得窗子吱呀亂晃。
九牧把兩個窗子全部關上,著急下樓去了。
在閣樓上的杜衡見狀,捧著往生冊也追了下來。
西角門處停下一藍蓋馬車,有一小廝撐著傘迎下來一老婦。
看行頭,是正經身份的半神族。
那老婦未進正門便噗通跪地,哭哭唧唧地,因語速太快,聽不出是念叨了些什麼。
不等有人去把那大管家——蘇鐘樂請出來,忽見一陣風從西角門閃進去了。
蘇鐘樂祖上是天虞山掌管土地劃分的半神一脈,與天樞府一樣,都是正嫡排興的半神。
她為人處事,隻信奉一個字,那就是狠!
也虧地蘇鐘樂沒來,要是見著城中的人有事不去找分管的半神,越級來天樞府門口撒潑的,準是毀了這家夥的性命和福祉,丟進牛頭林裡麵去做賤民去!
正有白衣小廝在這驅趕呢,忽聽見有小廝私語道,“雲旗回來了。”
這雲旗也是姓蕭的天樞府半神。
說是九牧的表姐,但具體身世,隻大司命幾個知道。
雲旗濃眉細眼,目中含光,頗有俊朗之氣。
她行事風風火火,又是個的的確確的急性子。
脾氣火辣,甚少有人敢惹。
那老婦聽著小廝的議論急忙止了哭聲,透過那劈裡啪啦的雨落聲仔細聽著府中的動靜。
雨聲蓋不過雲旗那大嗓門,隱約能聽著,“整個人都是綠的,發現時早都泡腫了,脹得跟個球一般。”
一記悶雷,老婦癱坐地上,大哭道,“我的兒呀!我的兒!”。
“何苦不早來。”杜衡立在九牧前麵說道。
九牧直拍了這家夥的腦袋,叫他手中的往生冊差點掉在地上。
杜衡噘嘴擰眉,不再多話。
“大司命做主!”老婦哭喊著。
“奶奶來晚了些,眼下令郎的後事要緊。”九牧隻勸說一句,便也轉身拎著杜衡那家夥回去了。
那老婦在門口祈求了好一陣,始終不見大司命出來。
小廝們再使好話、恐嚇勸退了幾次之後,這老婦非但不走,反而轉了態度,罵罵咧咧,瘋瘋癲癲地咒罵,言語中儘是些沒落、消失、報應一類的詛咒。
揮著胳膊,變戲法一樣裝神弄鬼,詛咒這宅子裡的人都不得好死。
看她這般,小廝們也不再搭理這渾然撒潑的老婦,闔上門,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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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司命住的天璿苑,由專門負責接引的粉衣小廝帶著進了正堂。
雲旗作揖後到下首坐下,再謝過了那小廝端上來的茶水。
“十有八九是有些修為的川獺。”雲旗皺皺眉頭,看向大司命說道。
大司命喝口茶,搖搖頭道,“川獺那妖怪呆呆的,害人都難,更彆說是有些修為的半神了。”
“河邊的妖怪,又是嬰靈鬼魅一族……”雲旗思索著,忽地再一抬頭,從椅子上跳起來驚道,“難不成是……川赤子!”
大司命這次並未回應,這次奇怪得很,就連大司命都探不出這家夥的真身來。
雲旗知道這次事情的嚴重,也猜中此家夥不是一般的鬼魅邪物,所以板著臉,頭皮有些發麻,後背涼氣頓起。
大司命沉思一陣,方道,“怕就怕是那家夥重生了。”
“離……”
未等雲旗說出第二個字來,大司命急忙止住,叫其噤聲。
過去多少年了,連提那“離洛”的名字都是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