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低聲吟唱的心與那喧囂的交響共鳴……
我無法理解,也不擅表達;——”
她手裡拿著最近的那封信在二樓的走廊上踱步,漫無目的地走過十多套盔甲。他們的金屬護手握著長矛,頭盔直直地盯著前方,但薇薇安並沒有注意它們。現在已經很晚了,但還沒那麼晚。還有幾個小時才到宵禁,但大多數學生已經吃完晚飯回了到自己學院的宿舍裡,由於夏天已經正式結束,天氣越來越冷,在走廊裡閒逛的人比幾周前少了很多。薇薇安對此很滿意。當她想要控製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時,周圍的平靜總是很有用的。
她身體的某一部分不明白自己此刻為何如此頭昏腦脹,因為現在壓在她肩上的問題按理說是很容易處理的:她被西裡斯·布萊克的一個笑話逗笑了,這又不是犯罪;她的包辦婚姻是一個很自然的安排,她的母親不是多年來一直在為她準備嗎;穆爾塞伯陰鬱的臉色是很容易應付的,隻要她暫時放下她的傲氣去安撫他;這些情詩也都是些愚蠢的東西,它們沒準就是一場惡作劇。
但是,它們看起來那麼誠摯。那麼熾熱。那麼真實。怎麼會是惡作劇呢?
無論如何,就算是西裡斯·布萊克偶爾也會逗樂彆人不是嗎?尤其是當他侮辱一些活該被罵的斯萊特林時;她對她母親正在考慮的那些人選有所擔心也是正常的,萬一她真的要和艾德裡安·穆爾塞伯或者他小團體裡其他同樣邪惡的人訂婚了呢?說到穆爾塞伯,讓他來打壓一下她的傲慢,拔掉一些背上的刺,理論上也不錯不是嗎?隻是她太驕傲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假裝對他低頭;以及這些情詩,它們也不重要,它們從來都不重要,把它們寄給她的混蛋真的不該惹她,但是……
梅林,它們看起來真的很誠摯。
薇薇安歎了口氣,癱靠在牆上,抬起頭來麵對那排盔甲,麵對走廊裡的所有人,這有點讓人不安。感覺好像他們都在盯著她,默默地盯著她把那首情詩揉成一團,然後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壓平。她幾乎感覺自己坐在某個法庭上,而這些盔甲就是她的審判人。他們審判她所有的事情——她潛在的配偶,她與穆爾塞伯——但最重要的,比其他都重要的,是審判她手中的這張暫時被她壓平的滿是褶皺的羊皮紙,審判上麵被一隻未知的手寫出的淩亂字跡。
她凝視著這淩亂的字跡,想知道自己以前是否見過它,是否能確定這是誰寫的。但這任務太艱巨了。有數百名學生可以成為候選人,她不知道從誰開始,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時候,不知道不是更好嗎?他們說無知是福,而且,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這並不能改變她的人生軌跡。她的人生軌跡從出生那天起就已經確定了。
命運,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至多,它隻會微妙的把你輕輕推往新的方向——幾乎感覺不到,幾乎察覺不到。命運的確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但前提是你要允許它指引你,如果你什麼都不做,它就不會控製你。但薇薇安不知道,在那一刻,她是如何允許命運指引她的。那過程很簡單,就像她慢慢描摹自己的名字,研究那被兩條華麗的斜線相交於一點V,用拇指摩擦著i上麵那鋒利的一點;那過程也很安靜,就像她的目光掠過“love”這個詞,墨水愛撫般的把它以最輕柔的方式展開,然後用微妙方式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它吸引了。
愛到底是什麼感覺?這個神秘的人怎麼知道是愛促使他寫作的呢?他怎麼知道這不是個自然僥幸?(注:a fluke of nature, 指罕見的、意想不到的現象,通常與自然界有關。如棕眼睛的父母生了藍眼睛的孩子,此處直譯。)他怎麼知道這不是個自成一體的矛盾?
她又一次低頭重讀這首詩,然後得到了答案,但並不是以她的大腦能夠識彆的方式——
“哦——西裡斯,你為什麼非得選這個掃帚間,還有那麼多其他的——”
“布萊爾?你在這兒乾什麼?”西裡斯打斷道,一隻手抓著掃帚間的門把手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另一隻手摟著一個女孩的腰。
他們的意外出現讓薇薇安猛然抬起了頭,並在他發現她在看什麼之前把信塞進了口袋。她的眼睛在他和女孩之間移動。她一定是赫奇帕奇的,因為她黑黃相間的領帶隨意地係在脖子上,有點皺巴巴的。至於西裡斯,他的領帶不知道去哪了,他襯衫上方的幾粒扣子散開著,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淩亂的逗留在這個薇薇安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被占用了的掃帚間門口。
梅林,為什麼每次她想要安靜待會的時候,他就要突然冒出來?她一定是被詛咒了。
“西裡斯,我們走吧。”那個赫奇帕奇的女生小聲說,一邊拉著他的手,顯然覺得很尷尬。但西裡斯絲毫沒有像她一樣想要離開的堅定願望,他關上了身後的門,交叉雙臂,向薇薇安投去了懷疑的目光。
“現在還沒到宵禁。我們有權在這。”他對女孩說,儘管並沒有轉頭看她。他正盯著薇薇安,好像是在發出什麼挑戰。
薇薇安隻是對他假笑了一下,屈尊似的慢吞吞地說道:“學生不能進掃帚間。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扣十分。”然後她聳了聳肩靠在了牆上,看起來對這一切非常滿意。
西裡斯也聳了聳肩膀,不過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滿意。他瞪著她說:“學生能進掃帚間。這是放屁。”
薇薇安聳聳肩:“不能。手冊上有。”
手冊上沒有。而且也沒有所謂的手冊。但這對薇薇安來說不重要。
“手冊?”西裡斯重複著,聽起來非常懷疑。他的瞪視變成了完全的怒視:“詹姆和萊姆斯從來沒有拿到過什麼手冊。你在撒謊。”
赫奇帕奇女孩又拉了拉西裡斯的手,但他還是紋絲不動。他忙著看薇薇安臉上高傲的假笑,無暇顧及他最新的伴侶(注:原文用的是fling, 指介於一夜情和認真交往之間的“短暫戀情”)。
“那麼,我想你得和麥格教授求證一下了。”薇薇安歎了口氣,帶著一種無能為力的口氣,她交叉著雙臂,聳了聳肩:“當然,那樣你就得告訴她為什麼你一開始會在掃帚間裡。我想她倒也不會很驚訝,因為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唉,怎麼辦才好呢?”
那個赫奇帕奇女孩看上去比剛才還要尷尬。
“西裡斯,這不值得,我們走吧。”她懇求道。
“這值得。你在濫用你的權力。“西裡斯皺著眉頭,當女孩想再次把他拉走時,他掙開了女孩的手。他看著薇薇安,慢吞吞的問:“你在這外麵乾什麼呢?你是知道我在裡麵打算埋伏我?”
“埋伏你?我感覺自己被侮辱了,你以為我除了傻坐在這跟蹤你之外沒有彆的事可做了嗎?”
“那你要乾嗎?再來場決鬥?把我們上回沒乾完的事乾完?”
“拜托,我們都知道你贏不了。”
他尖刻的笑著:“戈德裡克,你裝得這麼自信的樣子可真有趣。你明知道麥格打斷我們的時候你就要輸了。”
“西裡斯,走吧——”
“是啊,趕緊走,布萊克。像條聽話的狗一樣趕緊跟你的新玩物(注:conquest,指性*獵物,性*俘*虜)走吧。”
他盯著她:“嫉妒了,布萊爾?我敢打賭,你估計做夢都希望有人能陪你一起探索掃帚間。可惜沒人蠢到願意和你一起。”
“格蘭芬多扣五分。”薇薇安慢吞吞地說,然後漫不經心地把手塞進口袋。她嘴角上翹,露出一種惡毒的假笑。
西裡斯咬牙道:“為什麼?”
“為你跟級長頂嘴。”
“你——這是狗屁!瞧,這就是你為什麼沒朋友——”
“赫奇帕奇也扣五分。”她帶著極大的滿足打斷了他的話。
這一次,那個女孩也轉過頭來瞪著她,但她顯然需要多加練習,因為她的目光連蒼蠅都嚇不到。
“為什麼?”西裡斯氣得連問題都沒來得及變。
薇薇安假笑:“為蠢到和你這種人交朋友。”
西裡斯咬緊牙關,滿是威脅的走到她麵前,薇薇安慢吞吞地說:“我可以扣一整天,布萊克。不要得寸進尺。”
他發出了一種懊惱至極的聲音,轉身抓住赫奇帕奇的手腕,把她像個布娃娃似的拉到了走廊上。這一幕讓薇薇安非常享受,她斜靠在牆上,雙臂交叉,看著他們離開,臉上掛著她最斯萊特林式的假笑。
“詹姆和萊姆斯會報複你的!”西裡斯一邊離開一遍咆哮著。
薇薇安實在沒忍住,就在他轉過拐角的時候,她大聲回敬道:“再扣五分,因為你是一個玩弄女人的混蛋!”當他徹底消失時,她聽了又一聲憤怒的咆哮,她再次幸災樂禍的笑了。
但她的笑容在她看到西裡斯和那個女孩剛剛待過的掃帚間時停止了,由於某些奇怪的原因,當她回想剛剛那個女孩笑著抱怨的樣子,西裡斯的閃爍著銀光的眼睛和壞笑時——他總是用這種笑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感到有些苦澀的東西在身體裡發酵。這是一種奇怪的,下沉的感覺,就像被拖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湖中,就像被拽入一個溫存的黑暗夢境。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她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她皺著眉頭在走廊裡逗留了一會兒,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然後她聳聳肩,轉過身來,瞥了一眼那套還在注視前方的盔甲,喃喃自語道:“你在看什麼?”然後猛地從牆上起身,朝另一個方向離去了。
她的手還在口袋裡,無意識的卷著西裡斯突然出現後就放在那裡的那首詩。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說,這就是命運運作的方式。有時候,它的聲音很輕,輕到你幾乎無法察覺,但當你的頭稍稍向左一轉,那首一直在唱的歌就變的清晰了。
“艱難的一天?”雷古勒斯喃喃道,然後坐到了她旁邊的椅子上。在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裡,大家都正忙著做各自的事。宵禁前的休息室總是這麼吵鬨,這通常讓人格外放鬆,通常。薇薇安正試圖像往常一樣整理自己的想法,但這一次,她沒能成功。因為無論是吵吵鬨鬨的談話還是劈裡啪啦的爐火,這一次,都沒法蓋過男妓西裡斯·布萊克的臉。
薇薇安瞥了一眼新加入的同伴,聳了聳肩。雷古勒斯和她在這學期結下了一段奇怪的友誼。而就在幾周前,他們甚至還從來沒和對方說過話。現在,她已經完全習慣了他這種安靜的存在,就好像她已經認識了他一輩子一樣。
嗯,在某種程度上,她確實認識他很久了。她不太記得第一次見到布萊克一家時自己有多大,但當沃爾布加和奧賴恩·布萊克在布萊爾莊園和他們一家共進第一次晚餐時,她肯定已經六、七歲了。對她來說,這一切都是模糊的記憶,但她確信雷古勒斯和西裡斯當時肯定也在。畢竟,那是他們兩個家庭之間的第一次聚餐,目的是為了儘早讓孩子們認識——包辦婚姻,通常會以這種方式敲定。當然,這種聚餐並沒有持續多久。儘管西裡斯早就暴露了他的真麵目,但聚餐還是在他玷汙了自己家族,被分到格蘭芬多以後完全停止了。
不管怎麼說,當薇薇安向後靠在椅子上瞥了雷古勒斯一眼時,她依然對彌漫在兩人之間的熟悉氛圍感到驚訝,也再一次意識到他和他哥哥是多麼的不同。雷古勒斯是以如此安靜地方式引人注目,就像一個磁場不動聲色的把你吸引過來,你甚至沒有意識到你已經被它的軌道吸引住了。西裡斯,另一方麵……
他是一道閃電。是一聲驚雷。你沒法不注意他。他讓人無法忽視。
“我剛在掃帚間抓住了你哥哥和一個赫奇帕奇白癡。”薇薇安輕快地告訴他,然後仰起頭,閉上了眼睛。她腦海裡依然能清晰的回想起西裡斯從掃帚間裡跌跌撞撞地走出來的樣子。她還記得他那孩子氣的笑容和閃爍的眼睛,以及他摟著那個女孩的腰,把她拉到他身邊的樣子,仿佛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喜歡的人。
雷古勒斯朝她揚了揚眉毛,問道:“所以?”
薇薇安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所以它很惡心,我給格蘭芬多扣了分。”
他的嘴角得意的彎出了笑容。他朝她點了點頭,帶著一種驕傲和沾沾自喜的神情說:“聽起來你好像在濫用自己的級長權威,布萊爾。”
她也得意地笑了笑,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布萊克。我非常重視條例和秩序。”
“至少是落到我哥哥頭上了。”他若有所思地說著,拿出了他的書。
當他開始翻開這本書,尋找他的書簽時,薇薇安聳了聳肩說:“你哥哥要把我煩死了。”
雷古勒斯含糊地點頭表示同意,似乎被自己翻書的動作分了心,當他找到了自己的書簽後,回答道:“他是有點不討人喜歡。”
“他很爛。”她立刻回答。
薇薇安想起西裡斯離開掃帚間時眼裡閃著的光芒,低聲說:“真不知道為什麼全校的人都喜歡他。”
雷古勒斯聳了聳肩。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吧,事實上他知道,但他不願承認西裡斯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魅力。他想知道薇薇安是否有同樣的感覺,或者她的心是否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把西裡斯排除在外?她從來沒有對西裡斯表達過除了極度仇恨之外的其他感覺。儘管如此……
“……你為什麼要扣分?” 雷古勒斯慢吞吞的問。然後就把目光轉回到了書本上時,他的語氣幾乎是無聊的,但事實上他在開始閱讀時就一直關注著她。關注著她在椅子裡動了動,關注著她敲擊著扶手的手指。
“因為我喜歡。還能是什麼?”她反問道。
雷古勒斯瞥了她一眼,聳了聳肩。確實,還能是什麼?不管怎樣,他現在已經滿意的得到了之前在他腦海裡盤旋的問題的答案。
呃,直到……薇薇安怒衝衝的說:“隻扣了分,沒給他關禁閉已經算他走運了,真的。那個赫奇帕奇也很走運,我隻給她扣了——”
“我不是在抱怨,但你給那個女孩也扣分了?”雷古勒斯的噴了噴鼻子,他的嘴角再次彎成了竊笑的樣子,但其中少了些什麼,他的眼睛中沒再帶著淘氣的惡作劇般的光芒。但薇薇安沒有注意到。
她隻是嗤笑著:“當然。任何願意和西裡斯·布萊克一起進掃帚間的女孩都應該被扣分。梅林。你哥哥也真是沒下限,那個女孩那麼煩人。對了,我還有作業要做。待會兒再見,雷古勒斯。”
說著,薇薇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了休息室,喃喃自語的消失在了女生宿舍門口。雷古勒斯盯著她,直到她消失,他眉頭緊鎖,腦子裡回想著剛才的對話。在他思考的時候,他隻能想到一個對於薇薇安奇怪行為的解釋。
當然,她肯定不是在嫉妒那個赫奇帕奇的女孩,對吧?她不可能在嫉妒,因為如果薇薇安嫉妒,那就意味著——
好吧,就算這意味著什麼,此時此刻,雷古勒斯·布萊克顯然不願去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