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在這兒乾什麼呢?”穆爾塞伯慢吞吞地說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俯下身偷偷看了一眼羊皮紙。這個好奇可有點過了。薇薇安瞪了他一眼把羊皮紙拖到了膝蓋上,但穆爾塞伯似乎並不太擔心自己可能惹火了她。他隻是把手臂伸到腦後,對她傲慢地笑了笑。
“怎麼,最高機密?”他冷笑著問道,然後把目光轉向雷古勒斯。這似乎讓雷古勒斯意識到他和薇薇安的距離有多近,他看上去有些尷尬的不易察覺的挪了挪身子——用隻有雷古勒斯才能做到的方式。
隨後他很快就進入了一種更放鬆的狀態,並向全世界表明,他剛才的那種尷尬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他說:“我們隻是在做作業而已。那麼,你們上哪兒去了?”
雷古勒斯的問題讓他們對於“作業”的注意力被巧妙的轉移了,而這可能正是他的意圖。薇薇安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能控製局麵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正置身其中而有些不舒服的話,她一定對此感到驚豔——事實上,‘不舒服’已經是一種保守的說法了。
“跟一群赫奇帕奇打了打交道。”盧修斯得意地笑著,似乎很樂意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年輕的同伴。他交叉雙臂,沾沾自喜的看著雷古勒斯的眼睛,好像給一群學生施惡咒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再一次,雷古勒斯看起來因為和他的朋友們相處時薇薇安在旁邊而有點尷尬,雷古勒斯又迅速瞥了她一眼,好像他在試圖猜測她對盧修斯的粗魯話語的感覺。
這並不需要太多的努力,儘管在薇薇安在表現出明顯的厭惡之後,迅速戴上了斯萊特林麵具,把她的麵部表情重新調整成一種冷漠的無視,而且最初的厭惡其實並不足以引起彆人的注意。但雷古勒斯還是注意到了,因為——
也許是因為他看到過薇薇安遠遠不同於平時戴著麵具的真實的一麵。或者,雷古勒斯·布萊克隻是看到了他認為的她:一個謎題,一個待揭示的秘密,誘人地隱藏在無數無法估計的層次中。這不是說薇薇安·布萊爾有多複雜,真的,隻是……她是人類,而人類是複雜的。
雷古勒斯很感激埃文·羅齊爾的突然插入讓他不用回應盧修斯。
“一群混血和泥巴種。”他向雷古勒斯解釋說:“他們是在自找麻煩,主動挑起戰鬥。”
羅齊爾一直是比較安靜的人之一。他通常不怎麼主動說話,但當他說的時候,他的言語是如此直率和無情,真實地反映出了他的性格:陰暗和不祥,以及,一個騙子。薇薇安非常懷疑一群赫奇帕奇學生會主動和學校裡最臭名昭著的團夥打架。每個人都知道要避開這群人,尤其是如果你有“可疑”的血統,而且赫奇帕奇並不以勇氣而著稱。很明顯,羅齊爾在故作無辜,儘管在場每個人都清楚他耍的把戲。也許他隻是為了找樂子,畢竟,欺負其他學生顯然是他們這幫人的樂趣所在。
“啊……這樣嗎?”雷古勒斯的問道。他回答並不令人深刻印象,也沒有帶著批判的味道。由於薇薇安的存在,他似乎已經決定將自己保持在某種灰色的中間地帶,不太偏向任何一方。
穆爾塞伯噴了噴鼻子:“這所學校裡這樣的人太多了,認為自己比其他人都優秀,認為自己有權留在這上學。這些日子,血統越來越不重要了。”
盧修斯慢吞吞地說:“穆爾塞伯,現在血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在畢業後,我們將能夠站在反對玷汙它的人的立場上。”他撇了撇嘴,向薇薇安瞟了一眼,仿佛剛剛發現她還在這兒似的。他對她的衣著狀態揚了揚眉毛,然後不以為恥地打量著她的身材。毫不遮掩。
薇薇安猛地把長袍子往身上一拉:“彆用那種眼神看我,馬爾福。你不是訂婚了嗎?”
這個提醒隻會讓他哈哈大笑。其他男孩似乎也覺得她的話很有趣——隻有一個例外。雷古勒斯聳肩脫下了他那件祖母綠長袍,遞給了她。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致命的東西,但薇薇安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隻知道那種東西在穆爾塞伯得意地笑著說:“婚姻並不意味著忠誠,布萊爾。在我們結婚之前,你應該知道這一點。”後變的更嚴重了。
薇薇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張開嘴叫他滾開,但雷古勒斯很快插了進來,說:“那你就要表明立場了?你打算加入黑魔王?”
他用難以捉摸的眼神瞥了薇薇安一眼,但他們倆現在已經走得很近了,她已經能看懂它的含義了:一個警告。她不想保持沉默,但考慮到目前的情況,她知道他是對的。薇薇安沒有和他爭論,也沒有對穆爾塞伯大吼大叫,她隻是把雷古勒斯的長袍披在身上,把她的一縷巧克力棕色的頭發從眼睛上拂開。長袍發出了一種淡淡的橡木氣息,還帶有一絲柑橘的味道,當她用長袍緊緊裹住身體時,它營造出了一種舒適的假象。
盧修斯朝雷古勒斯揚了揚眉毛:“布萊克,我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知道你想加入,但最早也要到你七年級才行,黑魔王現在不需要你。”
聽了這話,薇薇安僵住了,她瞥了雷古勒斯一眼,雷古勒斯的表情這次真的難以捉摸了,就連她也無法解讀他那暴風雨般深邃的目光。祖母綠色早已消失了。現在完全被鐵灰色占據,並構成了一種不可穿透的防禦。
雷古勒斯嗤笑著擺了擺手:“但你們都畢業後,他需要在霍格沃茨內留人。”
穆爾塞伯慢吞吞地說:“但我們還沒畢業,不是嗎?”
談話的走向是如此令人吃驚和意外,薇薇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們已經都是食死徒了嗎?”
她話一出口,馬上就閉上了嘴。眼前的悔恨衝刷著她,它是如此強烈,以致於她隻想立刻鑽進身下的軟墊裡,徹底消失。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用各種各樣的表情看著她,有驚訝,有厭煩,也有好奇,仿佛他們又一次忘記了她就在這裡。她真希望他們能再忘掉一次——越快越好。
她能感覺到雷古勒斯警告的目光又在盯著她,但她沒有轉過頭去麵對那沉重的黑鐵。穆爾塞伯朝她咧嘴一笑,然後撲到她身邊的沙發上,迅速地用一隻胳膊摟住林她的肩膀,用陰暗的、被逗樂的眼睛斜睨著她,這讓她心煩意亂。
然後,他伸出了左臂。
“你想看看嗎,布萊爾?”他喃喃道,這讓他的朋友們很開心,他們互相推搡著,竊笑著圍觀這場表演。雷古勒斯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外部反應的人。至於薇薇安……
她以前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冰冷、痛苦和不安。她被緊緊地塞在穆爾塞伯的身體裡,一動也不能動,更不用說抬起眼睛去看他了。他結實的身體對她來說就像鉛塊一樣沉重。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個籠子裡,鐵釘的尖端穿過鐵柵欄緊貼著她的心臟,如果她再動一寸,就會被鐵釘刺穿。所以一開始她沒有動作,不,一開始,她一動都不動。
哦,這是一件奇怪的東西,勇氣。有時,它是如此的微弱,它的力道就像蝴蝶的翅膀拍打在你身上,飄渺而又勉強;而在有時,它是如此強烈的充斥你的全身,它帶著一種冰冷的覺醒衝向你,毫不猶豫的電擊著原本身處陰影的你。薇薇安不知道她正在經曆的是這兩種中的哪一種,因為除了彌漫在她頭腦裡的那種麻木的焦慮,她什麼也注意不到。她感覺自己頭昏腦脹,度秒如年。
關於伊麗莎白·班納特,簡·奧斯汀曾經寫道:“我性子倔強,決不肯讓彆人把我嚇倒。人家越是想來嚇倒我,我的膽子就越大。”(注:《傲慢與偏見》第三十一章)
薇薇安無法保證彆人越想來嚇倒她,她的膽子就越大,因為她並不認為自己是勇敢的,堅強的,或無畏的,她覺得自己可能更傾向於陷入陰影而不是站出來,但即便如此,在此時此刻,薇薇安感到了一些貌似是勇氣的東西,無論是來自於蝴蝶翅膀或是電擊。
這是一種完全來自於自我保護的勇氣。這是一種最精妙的保護——是對自己命運主權的需要。一種急切的、自私的,想毫無遮掩的知道自己真正在做什麼的欲望。也許這是斯萊特林的特質,需要保證自己總是領先兩步;或者這僅僅是因為薇薇安·布萊爾非常清楚她的未來不會是一個童話故事,它不是由玫瑰和陽光組成的,而是由荊棘和月光組成的。她不會是在鍍金的高塔裡等待英雄來拯救她的少女,因為她的世界沒有這種東西。不,她的世界隻有籠子和惡棍。而且,其中一個惡棍就坐在她的旁邊,正打算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違背她意願的將她據為己有——那恰好領先她兩步的未來。
而今晚,她將改變它。
薇薇安伸出手去抓住穆爾塞伯的手腕,在他的袖子下麵扭了扭她的手指。他似乎被她無聲地將布料向上卷的樣子逗笑了,就像他能感覺到她的猶豫和恐懼,儘管薇薇安一直在強迫自己的手指不要顫抖,呼吸不要磕絆,她的軟弱也並沒有顯露在表麵,但這無關緊要。穆爾塞伯雖然遲鈍且傲慢,但並不是愚蠢。
然而,雷古勒斯現在開始懷疑也許自己是愚蠢的那個。
薇薇安還沒來得及把穆爾塞伯的袖子再往上挪幾英寸,雷古勒斯就伸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它拉開了。事實上,他做的還遠不止這些:他站起來,拖著她,然後伸手抓起她的羊皮紙卷,帶著幾乎是憤怒的情緒把它塞進了她的懷裡。薇薇安慌張而笨拙的地將將用手指勾住了它的邊緣,差點沒抓住。
“現在是宵禁。你該去睡覺了。”雷古勒斯低吟道。他感到耳朵裡在嗡嗡作響。他的心臟跳動得太厲害了,他的血液也流得太快了。他知道薇薇安的表情流露出了對他的沮喪,但他現在沒法展露對她的關心,她正走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她還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他不想讓她再冒險了。
穆爾塞伯哼了一聲,胳膊垂到一邊。他的目光掠過薇薇安的頭頂,與雷古勒斯鐵一般的目光鎖在一起,冷笑著說:“布萊克,我還以為薇薇安在床上的安排是歸我管呢。你這是要下戰書還是什麼?”(注:throwing down a gauntlet,這裡表達雷古勒斯試圖挑戰穆爾塞伯對薇薇安的所有權)
在正常情況下,薇薇安絕對不會對穆爾塞伯的言論感到高興,但這不是正常情況。她現在的暈頭轉向,甚至難以形成連貫的思想。至於其他人——盧修斯、羅齊爾、艾弗裡和斯內普——他們圍觀著整個過程,仿佛這是他們見過的最有趣的事。
雷古勒斯向後挺了挺肩膀,假裝翻了個白眼——這是他不常做的孩子氣的動作。薇薇安還沒有遲鈍到不知道他在乾什麼的地步,他正試圖默默地證明自己不是穆爾塞伯的敵人。他不是一個值得警惕、不信任或有攻擊性的人。他不是一個競爭者,不是一個對手。
“我隻是不認為布萊爾有必要參與這次談話。這是咱們之間的事,對吧?”雷古勒斯用一種更輕鬆的語氣問道,沒有注意薇薇安眯著眼睛看他的樣子。他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凝視著穆爾塞伯,等待著緊張的氣氛過去。
穆爾塞伯今晚似乎沒有處於好鬥模式,否則他可能會衝上去教訓雷古勒斯一頓,讓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也許今天與赫奇帕奇的戰鬥已經帶走了他一直以來的一些戾氣,因為他隻是聳聳肩說:“我想你是對的。布萊爾在這裡沒位置。不管怎麼說,現在還沒有。”
他又一次向薇薇安色迷迷的撇了一眼,但她沒有回頭看他。她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雷古勒斯正在她身披的長袍下用手摟著她的一隻胳膊,她的頭還在因為剛才看到的東西而發暈。
雷古勒斯等了不到一分鐘。在穆爾塞伯轉過身開心地看向盧修斯的下一秒,他就把薇薇安拉出公共休息室,來到了通往女生宿舍樓梯的短走廊上。他沒法冒險走下台階,但他為她開了門,帶著近乎瘋狂的急切把她推了進去。很明顯,他想讓她趕緊離開,薇薇安覺得她很了解他,她意識到他隻是在保護她,但是……
“那麼,你也打算加入他是嗎?黑魔王?”她質問道,因為生怕不小心傳到公共休息室裡,她的聲音沒有比嘶嘶聲大多少。脫離了被穆爾塞伯強烈目光的籠罩,她曾經懷疑自己擁有的那種勇氣似乎在她心中更加強烈地升騰了起來。
雷古勒斯的眼睛閃了一下。他緊抓著她的手臂,重重的的吞咽了一下,他突然看起來很不舒服。他在他朋友們麵前戴著的那副冷靜、漠然的麵具稍稍滑落了一點,讓薇薇安透過他的眼睛察覺到了一絲絕望。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他不想說“是”而讓她失望,還是因為其他原因。她不敢奢求雷古勒斯壓根不想加入黑魔王,不敢奢求他是被他的父母或他的社交圈強迫的,就像她自己是被強迫進入一個她不喜歡的婚姻一樣。她對他還不夠了解,無法做出這樣的假設,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判斷被不合時宜的樂觀所影響。
雷古勒斯猶豫了太久,薇薇安不耐煩地低聲說:“你不能,雷古勒斯。他會把你拖進一條你再也無法回頭的路。你不能。”
最後,她的話似乎把他從剛才苦苦掙紮的絕望中解救了出來。突然,他的眼睛又變的如黑鐵一般,薇薇安感到了一種奇怪的心痛,因為這意味著他對她封閉了自己。
“我同意他。他的方法有點嚴厲,但為了改變世界,有時必須如此。”雷古勒斯低聲說。他的聲音像眼神一樣殘酷。
薇薇安搖著頭,但他沒讓她再說話。
“彆跟穆爾塞伯吵架,薇薇安。這不值得。”他告訴她,然後鬆開了她的手臂。
她的眼神燃燒著,但野火還不足以熔化黑鐵,甚至她接下來的話也不能使雷古勒斯的堅強意誌有所屈服。
“我有權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有權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雷古勒斯對她搖了搖頭。
“我隻是想保護你,僅此而已。你不知道這樣激怒穆爾塞伯會給你帶來什麼,你不知道他能做什麼。”
“那就告訴我。”她低聲說。這甚至像是一種請求。
雷古勒斯沒有屈服。他向她歎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回頭看了一眼公共休息室的入口處。然後他轉身向她,但他沒有看向她的眼睛。他隻是又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不能告訴你,薇薇安。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然後他再沒說一句話,轉身離開她去和他的朋友們會合了。他飛快地轉過拐角,又回到了公共休息室,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即使他的身影消失了,薇薇安依然凝視著,她能聽到他對其他人說話的微弱聲音,她花了一些時間才想起自己的勇氣和動作。她慢慢地轉過身,仍然蹣跚著,關上了門。在她走到通往女生宿舍的台階上時,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西裡斯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語。
“他現在還不是食死徒。但這隻是時間問題。”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西裡斯。也許是因為她再一次被他和他弟弟的不同所震撼。在認識了他們這麼多年後,這對她來說仍然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他們之間的分歧太大了,她無法理解;也許是因為儘管她對他還不夠了解,但她知道西裡斯毫無疑問會對他弟弟即將選擇的方向感到非常厭惡;也許是因為薇薇安認為西裡斯,有史以來第一次,是對的。
雖然兄弟倆很少說話,但西裡斯顯然很清楚雷古勒斯是什麼樣的人,他對他內在性格的了解是薇薇安所不具備的。他早就知道雷古勒斯總有一天會加入黑魔王,自己那時卻嘲笑他竟然會這麼想,而事實證明,西裡斯終究是對的。
這隻是時間問題。
她斜靠在樓梯間的牆上,把自己裹進那件不屬於她的長袍裡。像雷古勒斯這樣安靜善良的人怎麼能以這種方式投向黑暗呢?是的,她不太了解他,但她認為她對他的性格了解得足夠多,她有時能夠看穿他所設置的防禦。她知道他並沒有邪惡到極點——不像他的朋友們那樣邪惡。她知道他有一些優點,儘管他試圖否認或隱藏它。如果他足夠邪惡,他是不會把自己的長袍給她的。他也不會把之前一個小時花在她身上,隻是為了幫助她。當他大笑時,她發誓,她能看到他內心的善良像潮水一樣湧起,無聲無息,但同樣有力。
不,她拒絕相信雷古勒斯不能得救,而這裡還有另一個難題,因為在今天之前,儘管不情願,但她沒有想到冒險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會使一個人變得不可救藥,她沒有想到這條路會通向毀滅,但是突然……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想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了,即使那部分僅僅是作為一個食死徒的妻子而永遠生活在邊緣。因為,雖然雷古勒斯在她把穆爾塞伯的袖子完全卷起來之前就把她拉開了,但他動作還不夠快。她看見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纏繞在他的手腕上,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如果她真的嫁給了他,那麼她的命運將是這樣的:
成為一個食死徒的妻子。成為那群邪惡的人中的女主人。消失在由自己的恐懼所構成的膽怯的殼裡,完全喪失自我。
然後——梅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和雷古勒斯在他的朋友們到來前所做的工作現在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但她就是想知道。她就是想知道給她寄這些信的人是真心的,還是隻是在開一個偉大的玩笑。所以,儘管她在樓梯的石牆裡因為寒冷和恐懼,是的——恐懼——而瑟瑟發抖,薇薇安還是拿出了她的魔杖,低聲說出了她和雷古勒斯之前寫下的所有實驗性咒語。
Inveninem
Reperquim
Circumvirio
Proprium Litterae
但是魔法並沒有出現。她被遺棄在了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被淹沒在橡樹和橘子的氣息裡,在所有曾經存在過的劇烈情緒麵前瑟瑟發抖。
她不知道答案。
“——麥格教授叫我和伊萬斯下課後上去跟她談談,記得嗎?好了,先生們,讓我告訴你們,我的生活將變得多麼不可思議——”當掠奪者們走過二樓走廊時,詹姆說。他們正在去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拿下一節課的課本的路上,他們下節課要分開上了。在其他人去草藥課的時候,萊姆斯將去上保護神奇生物課,所以詹姆正試圖在萊姆斯離開之前講完他的故事。他在講他們今早的變形課,但因為過於興奮,他語速快的讓人有點聽不懂。
“——在禮堂和城堡周圍布置聖誕裝飾,我想我們得從斯普勞特那裡偷些槲寄生,因為這是我的機會,我告訴你們——”
其他掠奪者都很習慣詹姆時不時用這種喋喋不休地方式談論他的真愛。而且他們很清楚,不要試圖在他目前的狀態下打斷他,任何這樣做的嘗試都是無效的,詹姆甚至可能根本不會聽到他們的聲音。隻要是涉及到莉莉·伊萬斯,他就會立刻變一個人。
——一定要偵查一下公共休息室,但既然莉莉總是坐在能俯瞰黑湖的窗戶旁邊,那就一定要去看看。當然,她也老坐在圖書館魔法史走廊附近,所以那也是個好地方——”
“……他到底在說什麼,萊姆斯?” 西裡斯低聲說。他揚起眉毛瞥了一眼詹姆。詹姆一邊走在他們身邊,一邊瘋狂地打著手勢,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西裡斯心不在焉。
萊姆斯衝詹姆的方向搖了搖頭,喃喃地說:“槲寄生,西裡斯。槲寄生。
西裡斯皺起了鼻子:“梅林,他得強迫症了,是不是?如果我對一個女孩這樣,請一定記得扇我一耳光——哦,等一下,我得看看布萊爾對我最近這封信的反應。”
萊姆斯困惑地、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但西裡斯已經繞過了彼得,躲開了詹姆打著手勢的手臂,大步朝在他們前麵的薇薇安走去了。彼得看向了萊姆斯,但詹姆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西裡斯已經消失了,他正喋喋不休著有沒有一種可以把檞寄生掛在禮堂莉莉座位正上方的方法,或者這麼做是不是太難了——但他媽的,他是一個掠奪者,他就得做瘋狂的事情,月亮臉,你有什麼建議。
萊姆斯歎了口氣,冷淡的告訴詹姆,莉莉可能會識破他的計劃,因為她不是一個白癡(他沒有說“不喜歡你”,但他有所暗示),西裡斯此時則趕到了正在去往如尼文教室的薇薇安身邊。
“布萊爾,關於你的暗戀者有什麼新的說法嗎?我敢肯定你現在已經意識到,瘋子克拉克根本沒有那麼豐富的想象力。”
他,當然,已經做好了薇薇安讓他滾蛋的準備,這就是為什麼當她什麼都沒說的時候他感到非常奇怪。但,鑒於她以前也試圖對他保持過沉默,西裡斯隻是聳了聳肩,繼續說道:“有沒有收到新的來信?我還是不敢相信有人會暗戀你。用不用我幫你打聽打聽?我想我們可以排除95%的人。剩下5%的人很可能患有精神病,或者有自殺傾向。”
他的冷嘲熱諷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反應,所以他皺著眉頭,轉過身看著她,發覺薇薇安甚至沒有意識到他走在她旁邊——通常情況下,他能分辨出她什麼時候想要假裝忽略他,因為她會彎曲手指,就好像她在控製想要揍他的衝動,她的眉毛輕微抽動,這些都讓他感到無儘的樂趣,但現在,她什麼也沒做。仿佛他是個幽靈,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他。
考慮到她以前從來沒有對他做出過這種反應,這實際上有點讓人不安。
“……布萊爾?你還活著嗎?” 他低下頭去看她,若有所思地問道。再一次,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茫然地望著前方。這時他開始注意到一些事情。
首先,她皺著眉頭。這不是她平常對旁人發火時的那種怒容,而是她臉上最輕微的一種低落的表情,好像她在認真地思考著困擾她的事情。其次,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周圍的環境,她還沒有撞到任何人的原因估計是因為人們習慣了躲著她走,不想惹她生氣。第三,她甚至並沒有忽視他(他認為),她似乎真的沒有意識到他就在她身邊走著,因為她看起來馬上就要睡著了。
“……我覺得這是個整你的好機會,布萊爾,但說實話,現在情況太反常了,我一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他喃喃自語道,又看了看她。再一次,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可真有點嚇到我了——嘿,戈德裡克,看著點路!”他叫道,然後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避免了她一頭紮進一個笨手笨腳的三年級學生懷裡。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喚醒了她,因為她終於看起來很吃驚的抬起了頭。有那麼一小會兒,她看起來很困惑。然後她轉頭發現西裡斯正抓著她的肩膀,她揚了揚眉毛。
“……你在乾嘛?” 她問道,她的聲音不像平常那麼尖銳。
西裡斯停頓了一下,有點困惑的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
他們對視了整整兩秒鐘,薇薇安翻了個白眼,把他的手從她身上打了下來:“好吧,無所謂,反正彆扯上我。”
西裡斯瞪大眼睛看著她,她把書包往肩膀上抬了抬又走了起來,甚至沒有屈尊去對他說一句挖苦的話。老實說,此時此刻,他現在甚至情願被她嘲笑幾句。
“你到底在拚命想什麼呢?”西裡斯追上她,把雙手塞進長袍的口袋裡,問道。他並不認為他真的在乎答案,但他有點好奇,薇薇安·布萊爾可不是每天都會錯過侮辱他的機會的。
不過,儘管她和剛才相比回了點神,她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興趣進行他們倆反反複複的侮辱比賽。薇薇安隻是把嘴抿成一條細線,抱怨道:“和你無關,布萊克。滾開。”
她陰沉的語氣並沒有讓西裡斯氣惱。他隻是對她揚了揚眉毛,諷刺地說:“你今天肯定出了什麼事,戈德裡克。通常你可比這粗魯多了。”
薇薇安隻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也許我今天沒有精力搭理你那些瑣碎的爭論。”
“……那,是我讓你累壞了嗎?”
“我覺得這是肯定的。”
“得到一些反饋總是不錯的,僅此而已。”
“那你去從彆處收集反饋吧。我現在太累了。”
真是夠了。她昨晚一整夜都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她和雷古勒斯的對話,想著穆爾塞伯手臂上那墨黑刺青的痕跡。她幾乎就沒合過眼,她現在幾乎睜不開的眼睛下麵的黑眼圈也證明了這點。她看上去非常疲憊,就連西裡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皺著眉頭看著她,把所有這些跡象都看在眼裡,然後慢慢地說:“我想問你怎麼了,但我覺得這有點奇怪。”
薇薇安哼了一聲表示同意,小聲說:“是啊,我開始懷疑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
他嘲弄地傻笑了一下,聳了聳肩:“我也是。”
她瞥了他一眼,他也瞥了她一眼,薇薇安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知道她是否……應該……說些什麼?雷古勒斯畢竟是西裡斯的弟弟。她應該告訴他雷古勒斯正在走的路嗎,還是說這是越界了?西裡斯會在乎嗎?他們倆的關係並不十分親密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尤其是西裡斯在五年級離家出走之後。從那以後,他們兩人的關係變得非常糟糕和緊張,以至於他們唯一的接觸就是偶然的對視,或者是持續不了幾分鐘就會導致互相侮辱的短暫交談。
而且,即使西裡斯真的在乎,她也沒有權利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她不是雷古勒斯的保密人,就算她說了什麼,西裡斯又能做什麼呢?他似乎沒有機會說服雷古勒斯去轉向更好、更有益的道路。雷古勒斯根本不會聽他的,她也懷疑西裡斯甚至根本不會去勸。
“你今天怎麼了,布萊爾?”西裡斯皺眉。
突然,薇薇安意識到他們在走廊中央停了下來,在她內心獨白的過程中,她一直默默地盯著他。她猛地抬起頭,清了清喉嚨,然後對他冷笑了一下,喃喃地說:“梅林,我一定是瘋了。”
說實話,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想要告訴西裡斯·布萊克,他的弟弟是又一個未來食死徒。他很可能會當麵嘲笑她,提醒她他早就告訴過她了,然後大步走開,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她對自己搖了搖頭,又轉過身去,這一次她一心隻想在上課鈴響之前趕到教室。當她轉身離開時,西裡斯對她揚了揚眉毛,繼續跟著他,但薇薇安用一個眼神攔住了他。她的眼神變得像往常一樣銳利地閃著光,這一次,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句話也沒說就退了回去,困惑的看著她消失在了另一個走廊裡。
無論如何,他從未與薇薇安·布萊爾有過這樣的經曆。事實上,他甚至敢說,這是他們多年來第一次有禮貌的談話。太奇怪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困惑地站在那裡,完全不確定剛才發生了什麼。而且,在這件事上,他不禁想知道薇薇安剛剛一直在思考些什麼。這太令人困惑了。
“——重點是,月亮臉,既然莉莉和我負責今年的裝飾,那咱們就得分頭行動了,而且——”
他必須弄清這個謎團的真相。他突然覺得,薇薇安身上有一些他之前不知道的東西,如果他的惡作劇想要成功,他需要更好地了解她。
“——我是說,來吧!讓她意識到我有多好的機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想想看——”
為了寫出更好的詩句,為了真正讓她覺得有人愛上了她,他必須弄清楚在表麵之下,她到底是誰。很明顯這是他正在考慮的問題,他之前沒有意識到是因為薇薇安令他作嘔,他絕不想和她有任何關係。
——首先我們都被選為學生會主席,現在我們要一起負責聖誕節的裝飾。這就是命運,明白嗎?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其他掠奪者對詹姆搖著頭,忙著趕上西裡斯。而西裡斯正忙著思考他需要做什麼,沒有注意到。
“——另外,我想如果我打對了牌,槲寄生的想法可能真的很完美——”
薇薇安·布萊爾喜歡什麼?色*情小說,對人施惡咒,冷嘲熱諷,創造咒語,侮辱他……
他應該把這些寫下來。
“——我考慮用這些東西裝飾塔樓,但我不想讓她認為我是在自找麻煩,你知道嗎?”
西裡斯轉過頭看著詹姆,揚了揚眉毛,慢吞吞地說:“梅林,你有強迫症吧,詹姆。我發誓你的生活完全就是在圍繞著莉莉·伊萬斯。姑娘們不值得你這樣做,夥計,相信我。”
最後(終於!),詹姆閉嘴了。他轉過身,懷疑地看著西裡斯,疑惑地問:“西裡斯,你怎麼站在這?你剛才不是跟在我後麵嗎?”
萊姆斯歎了口氣:“……他跑出去追薇薇安了。”
詹姆的在懷疑之下回歸了冷靜。彼得看起來有點不舒服。萊姆斯翻了翻眼睛。西裡斯則氣憤地說:“我沒有追她。並且,我已經決定,如果我想讓這個惡作劇成功,我需要獲得一些有關她的適當信息,所以我打算去圖書館。先生們。”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消失在了附近的走廊裡,留下他的朋友們在他身後目瞪口呆。
“……圖書館?” 彼得結結巴巴地說,看上去更不舒服了。
“適當信息?”萊姆斯重複。
“然後他說我有強迫症?”詹姆質疑道。
他們麵麵相覷。然後,萊姆斯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一邊嘀咕著他那些墜入愛河的朋友們,一邊走向格蘭芬多塔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