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向校長咧嘴一笑,儘管他因為被校長當眾提及而顯得有些尷尬。他用一隻手捋了捋蓬亂的黑發,清了清嗓子,但鄧布利多沒再說什麼,隻是拉過了一把椅子。看到他好像覺得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似的坐在他們中間,這感覺真奇怪。不過,他似乎很自在,就好像每次級長會議他都參加似的。
“繼續。”鄧布利多說著揮了揮手,然後沉思般地在胸前交叉起了雙臂。
“好的。”加文咳嗽了一聲,在校長的目光下聳了聳肩膀。他的聲音流露出了拉文克勞式的權威,他說:“我們之前正在提前為下學期的工作做一些計劃。不過既然詹姆如此渴望承擔更多的責任,我想他會在返校時呈現給我們一個詳細的日程安排。你會嗎,詹姆?”
噢,薇薇安太喜歡加文把波特這樣逼到牆角的樣子了。看到波特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的不知所措,她的嘴角揚起,露出了刻薄的竊笑。鄧布利多的在場讓她不敢對說什麼刻薄的話,儘管她仍需要很努力才能保持住沉默。
“嗯。是的,當然會。是的。”詹姆最後回答道,看起來非常勉強。
加文笑了,帶著一絲得逞的意味。這太可愛了,看來他很清楚波特的真實目的。
“我本來打算自己做這個的,但既然你已經表示了興趣,你當然可以接下更多的工作,詹姆。啊——麻煩把那支羽毛筆遞給我,行嗎?”加文問道,於是一位拉文克勞級長把他用來做會議記錄(如果你問薇薇安的話,這真的很拉文克勞)的羽毛筆遞給了他。大家都看著加文開始在一張備用的羊皮紙上寫寫畫畫。
“讓我看看,”他低聲說:“第一學期總覽——基本上,你需要總結發生的一切,包括巡邏報告,可疑活動監察以及不當的學院扣分,等等等等…啊,當然,你還需要做一下一月的巡邏排班(我更喜歡定期更換人員安排,以免被人發現規律)。還有霍格莫德之旅的安排,當然,還有各類節日的城堡裝飾,現在你可以先關注情人節的,但是以後你還要做其他的……我正在考慮給我們的級長建立一個評級係統,這樣我們就可以根據他們在特定時間內的具體表現來更容易地決定安排他們在何時何地進行巡邏,你應該可以從每個人的巡邏報告裡找到些思路。啊,當然還有其他事情也需要計劃,比如畢業典禮——我會讓你先列個清單(你的大部分想法可能會被否決,但你不妨試一試)——還有……”
加文講著,繼續講著,一直講著。
波特盯著他,眼神中有一種無聲的恐懼,這種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大,最後他喊道:“你他媽一定是在開玩笑!我不會在聖誕假期裡做這些事的!”
啊哦,責任到此為止。
加文推了推他的粗框眼鏡,對著波特揚起了眉毛,好像他不知道詹姆為什麼會被這麼長的待辦事項清單所困擾。(真的,它很長,幾乎整張羊皮紙都填滿了。)
“是你說你想承擔更多責任的。作為男學生會主席,這就是責任所在。”加文冷冷地告訴他。
這不是真的——至少不是全部。當然,薇薇安毫不懷疑加文會在假期裡把所有這些任務都解決掉,而且如果他被任命為男學生會主席的話,他肯定還能以更大的責任對待這個職位。但,這絕不意味著霍格沃茨曆史上每個男學生會主席都是如此承擔責任的。
鄧布利多咯咯地笑著,用閃閃發亮的眼睛掃視著波特。他用一種滑稽的聲音說:“克拉克先生,我相信波特先生會在假期時考慮這份清單的,因為它被安排得很好。確實很好……”
級長會議又開了二十多分鐘,主要討論本學期的工作內容。在男學生會主席責任的認領失敗後,波特安靜多了。他可能是不想再給自己挖坑了。無論如何,二十分鐘過後,會議剛宣布結束,他就匆忙逃出了教室,還差點被絆了一跤。在薇薇安看來,這一切都太美妙了,波特吃癟的樣子會讓她一天都保持心情愉悅的。
其他級長也紛紛離開,但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鄧布利多說:“啊,布萊爾小姐。我相信你一定很期待回家過聖誕節。”
她頓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找她攀談,她猶豫地回答:“……是啊,我真的很期待。”這差不多一個謊言,或者隻是一種病態的誇張。她沒那麼期待。沒有比往年更多,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低聲說:“聖誕節我們總是能享用到豐盛的大餐。學校裡的家養小精靈肯定聽說我偏愛鹹味奶油糖了,因為奶油糖總是能和甜點一起上桌……”他朝空中望了一會兒,好像在想象他最喜歡的糖果的滋味,然後眨了眨眼睛,回頭看著她,補充說:“好了,就說這麼多吧。祝你假期愉快,布萊爾小姐,下學期開學時再見。”
薇薇儘管覺得他的行為很奇怪,但還是簡單地回答說:“謝謝你,校長。”
鄧布利多點點頭,朝門口走去。他走了一半,突然轉回來,對上了她的目光,說:“我聽說戈德裡克山穀每年這個時候都很優美。”
然後他在他的半月形眼鏡後麵向她眨了眨眼睛,消失了,在薇薇安可以有理有據的問他到底在搞什麼鬼之前隱沒在了走廊裡。(或者,隻是她腦子裡熱愛冷嘲熱諷的的一部分想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甩掉他最後那句含糊不清的話後,薇薇安也朝走廊走去,走廊裡已經沒有了古怪校長的痕跡。幾個赫奇帕奇級長剛剛繞過遠處的拐角,朝他們的公共休息室走去,他們細微的聲音略過了她的腦海,但僅此而已。
戈德裡克山穀嗎?她為什麼會想去那裡呢?為什麼呢,那是一個偏僻的地方,周圍都是農田和奶牛,一個幾乎與世界隔絕的小型巫師社區。鄧布利多一定是徹底瘋了。
薇薇安搖搖頭,轉過身去,沒再去想戈德裡克山穀了……
無論如何,至少暫時沒有。
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熙熙攘攘,但薇薇安幾乎沒有注意到。她坐在七年級斯萊特林學生聚集的最後一節車廂裡,頭埋在她的“字典”裡——準確地說,是第五卷。
“啊!”哈維爾上校大聲叫道,聲音很激動,“當一個人最後看一眼自己的老婆孩子,眼巴巴地望著把他們送走的小船,直到看不見為止,然後轉過身來,說了聲:‘天曉得我們還會不會再見麵!’我真希望能使你理解,此時此刻他有多麼痛苦啊!
窗外的蘇格蘭鄉村,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風景都像往常一樣美麗,荒野在冬日的寒意中被染成了黃褐色,但薇薇安也幾乎沒有注意到。她已經讀了太多遍《勸導》,但和往常一樣,這仍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她很樂意沉浸在這熟悉的文字中。
同時,我真希望讓你知道,當他再次見到老婆孩子時,心裡有多麼激動啊!當他也許離彆了一年之後,終於回來了,奉命駛入另一港口,他便盤算什麼時候能把老婆孩子接到身邊,假裝欺騙自己:‘他們要到某某日才能到達。’可他一直在希望他們能早到十二個小時,而最後看見他們還早到了好多個小時,猶如上帝給他們插上了翅膀似的,他心裡有多麼激動啊!
穿過高地需要幾個小時,當火車最終在傍晚時分駛入國王十字車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現在白天太短了,夜幕已經降臨。
我要是能向你說明這一切,說明一個人為了他生命中的那些寶貝疙瘩,能夠承受多大的磨難,做出多大的努力,而且以此為榮,那該有多好!你知道,我說的隻是那些有心腸的人!”
到站後,薇薇安的父親正在站台上等著接她。她的箱子在霍格沃茨的床底下,所以她直接走進了人群,隻在肩上背了一個精美的龍皮包,裡麵裝著她的書和其他一些物件。今天早上她特意把自己打扮的很得體,因為她知道父親很重視這方麵。她最喜歡的暗綠色羊毛鬥篷被一個純銀胸針固定在了下巴下麵。她和往常一樣沒有化濃妝,隻塗了一點點褐色眼影和睫毛膏。她精致的容貌不需要什麼彆的修飾了。
事實上,她並不需要她父親來接她,因為她六年級的時候就學會了幻影顯形,現在她也到了十七歲,已經可以合法的在霍格沃茨外使用魔法了,並且她也認得回家的路。不過,她父親還是選擇親自接她回家,他不是喜歡打破習慣的人。當然,他出現在這裡還有彆的原因——主要是為了麵子。他很看重這點。
她看見他在站台的另一頭等著她。從人群中認出他總是很容易的,她父親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使他無論在哪裡都能很自然地脫穎而出。當然,這也得益於他的名聲,其他父母總是傾向於留給他足夠的空間,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他是誰,也可能隻是因為他的麵容讓他們感到不舒服。不管怎樣,昂貴的衣服和定製的黑色披風,精心梳理的深棕色頭發,一副消極而傲慢的表情,他的確值得人們注意。
“薇薇安。”當她走到說話距離內後,他向她打招呼。他沒有給她一個微笑或任何進一步的問候,她也並沒有期待他這樣做。
“父親。”她回應道,然後沉默了。
不過,儘管大家都很沉默,但這並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或尷尬。畢竟,這是她的父親,雖然她在讀過母親最近的信後有些謹慎,但他的存在對她來說仍然是一種讓人平靜的熟悉。她已經習慣了他安靜、苛刻的氣質。如果他有什麼不同的話,他就不是盧卡斯·布萊爾了。
“你母親在等著呢。我們有幾件事要跟你說。”他用他慣常的語氣告訴她。它有點傲慢,不過它幾乎總是這樣;有點冷,但也不是完全不尋常;有點輕蔑,但也不像對他女兒以外的任何人那樣輕蔑。
薇薇安點點頭,把她的龍皮包往肩膀上拉了拉:“她說最近莊園裡的情況有了很大變化。”
她的話傳達了一種微妙的想要獲得更多信息的渴望——或許是一種預警,以便她能在盲目地走進這些變化之前對它們了解得更多一些——但這並沒有得到滿足。她的父親肯定聽到了她的話,但他並沒有以她想要的方式回應。相反,他隻是伸出手臂說:“就像我說的,你母親在等著呢。”
薇薇安點了點頭。繼續爭論或詢問信息會產生反作用。她現在已經很了解這點了。她父親固執得不可救藥。他喜歡事情按照他自己的計劃進行,一旦有跡象表明事情偏離了他的計劃,他就會堅決而迅速地結束它。總的來說,薇薇安對此並不介意。她有些警惕,但她沒有把這些所謂的變化想象的有多麼重要,它們不會對她的生活產生太大影響。畢竟,她隻在家呆兩個星期,然後她就會回到霍格沃茨完成這一年的學業。無論母親在信中說了什麼,會對她產生的影響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就像一片雪花飄落在地上後,會和其他的雪花混在一起,然後一起變成爛泥。
至少,她是這麼設想的。
於是薇薇安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等著他幻影顯形,她再次把頭轉向站台看了幾秒鐘,她的同學們得到了父母的溫暖擁抱,焦急的母親彎下腰,滿懷深情地親吻著孩子的臉。在那最後的幾秒鐘裡,她的眼睛與雷鳴般的灰色碰撞在了一起。
哦。他正看著她,旁邊站著波特的父母。波特太太一邊和兒子說話,一邊摟著他的肩膀。這多奇怪啊,他在那兒——看著她。
她沒有時間朝他冷笑,也沒有時間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在她父親幻影顯形前的那幾秒鐘裡,她根本沒有時間。它像水一樣從她指間滑過,化成煙,把她的身體卷向天空,在微風中飄散。當她站在那裡,手抓著父親的定製鬥篷,呼吸著父親昂貴的古龍水氣味,在父親威嚴的陰影中等待的時候,她被拖進了回憶。她正好有足夠的時間回想起,有一隻溫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有溫暖的呼吸在她的臉頰上,有溫暖的話語在說——
你穿藍色很好看……
違背了她理智,她的眼睛再次和他的眼睛鎖在了一起,然後那些事又發生了——顫抖,呼吸急促——梅林,她突然出什麼問題了——?
然後,那屈指可數的幾秒過去了,就像往常一樣,她被拖進了幻影顯形所帶來的黑暗之中。她把自己脫離控製的理智視為了另一種更嚴重副作用,並強迫這些記憶消失在她頭腦中那陰暗的、從未被訪問的部分裡,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所能看到的是布萊爾莊園的雪景,徐徐展開在她麵前。
以及——
雖然她不知道,並且在一段時間內仍不會知道,但她正在經曆的那些副作用也同樣出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那個她一消失,就轉身向波特夫人問好,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調皮地大聲一吻,然後上前向波特先生問好的人。如果這個人注意到了自己的顫抖和呼吸急促,他也沒有再去想它了,因為詹姆已經開始了一場關於假期計劃和聖誕節傳統的熱情演講。
我決不能低估我的同胞熱烈而忠貞的感情!假如我膽敢認為隻有女人才懂得堅貞不渝的愛情,那麼我就活該受人鄙視。不,我相信你們男人在婚後生活中,能夠做出種種崇高而美好的事情。
當然,薇薇安不像安妮那麼膽怯,也不像安妮那麼仁慈,也絕沒有像安妮那麼滿懷希望。但,也許有一天,她會在膽怯中發現力量;在仁慈中得到榮耀;在希望中找到尊嚴。也許,就像蝴蝶第一次張開嬌嫩的翅膀,她會挺身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