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有很多麵。它並不總是如烈火噴湧,無畏而英勇。有時候,它隻是心懷恐懼時的為所應為,是對自身過失和錯誤的坦白。有點像現在。
她父親的書房從未像現在這般讓人感到局促。薇薇安幾乎有點希望自己去的是破斧酒吧了,儘管她相信她的父母眨眼間就會找到她並把她帶回家,並且讓這艘岌岌可危的船再搖晃一下也不是個好主意。無論如何,回家所需要的勇氣比她能承認的還要多。而且老實說,她還在因為這一切而頭暈目眩。勇氣真是讓人精疲力竭。
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勇氣這種東西。那種無所畏懼的情感是留給格蘭芬多的,而她絕對不是個格蘭芬多。但——鄧布利多說過什麼來著?——如果我們沒能同時具備這個四個學院的特點,這個世界就太枯燥了,而薇薇安正在意識到斯萊特林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勇氣。
哦,這可不像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所帶有的那種金光閃閃的魅力,充滿了魯莽的自信和愚蠢的膽量。不,這是一種不屈和執著,甚至可能有點自私,但它依然存在,當她站在盧卡斯·布萊爾的書桌前,抬起下巴與他對視時,這份勇氣燃燒在她內心每一個縫隙。
“白鮮香精,我推測?”他慢吞吞地說,他的聲音被一種傲慢的冷漠所抑製。儘管如此,當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最後一層繃帶,看著他給她造成的傷害時,他的眼睛裡還鋪墊著一些彆的東西。薇薇安不會妄稱這是內疚——他的固執不會允許這樣的表達——但它似乎處在和悔恨以及所有其他情感所共享的邊界上。至少,他對整件事感到了一些遺憾。
薇薇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平靜地回答說:“是的,疼得睡不著,我就在盥洗室的櫃子裡找到了一些……”
她不知道父親是否相信了這個謊言,因為他的表情紋絲不動。說實話,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否知道她離開過。他們整個上午都沒有對此說過一個字,這讓她覺得,也許他們真的不知道她度過了一個怎樣的夜晚,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她和誰在一起。這樣倒也無妨,因為她敢肯定,如果他們知道她去了波特家,絕對會非常不悅。
她父親一開始什麼也沒說。他隻是點點頭,向後靠在椅背上,雙臂交叉,低頭看著她。她父親身上總有些讓人害怕的東西。他總能讓薇薇安想到森林深處的黑暗,當你從樹木之間望去,卻看不到樹後麵的東西,因為樹太多了,而陰沉的天氣則在大地上投下了比往常更多的陰影。它神秘而朦朧,幾乎像是一種不易解開的諱莫如深的混亂,就像照片的一部分被刻意拿走以保持神秘一樣。當他低頭看著她時,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切都隱藏在了他深棕色的眼睛下麵。
有時,她和母親相比與父親有更多的相同點讓她覺得有趣。她有和他一樣的巧克力色頭發和蒼白的皮膚。她的眼睛也和他一樣——生氣的時候,像火一樣熾烈;平時,則是一片泥濘。她的氣質是他的。她的閱讀愛好也是他的。伊澤貝爾·布萊爾唯一遺傳給她的特點就是她能夠抑製自己的情緒,並保持舉止上的冷漠。薇薇安在這方麵從沒能夠像她的父親那樣保持神秘。相反,她隻是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就像窗外鋪滿大地的雪一樣。
“昨晚真是……不幸。”她父親最終說道。他看上幾乎是沉思般的冷靜,這與他昨晚表現出來的毫不遮掩的憤怒大相徑庭。好像他換了一個人似的。
薇薇安吸了口氣,確保自己的聲音不會顫抖,回答道:“父親,我對發生的事感到抱歉。”
他期望得到一個道歉,雖然她站在這裡執行這件事的時候,身上迸發出的可能不是屬於格蘭芬多的勇氣,但這麼做絕對需要一種確切的勇氣。跑到對角巷躲起來直到聖誕假期結束——她不確定這樣的行為是勇敢還是軟弱。在今晨灰蒙蒙的黎明時分,當她站在波特家的門前,望著外麵那被白雪覆蓋,未被觸碰過的世界時,她心裡想,逃避不是她該做的事。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但現在,即使是她的父親還在仔細地審視她,她仍然很高興自己選擇了回家。
這是她的家,她還有很多事要考慮。而唯一能讓她真正搞明白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直接扔進命運的道路中。
這難道不是勇氣嗎?讓自己坦然麵對命運的任何捶打,這難道不需要無限的決心嗎?
她的父親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舉起手打了個響指。薇薇安看著威斯佩突然被召喚到了書房。她轉過頭看了看家養小精靈,但是小精靈沒有和她對視。她被訓練得要尊重她所服侍的家庭,而直視家庭成員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她父親所厭惡的。
“拿些新繃帶來,威斯佩。”她父親命令道,然後轉向他桌子後麵的椅子,坐了下來。威斯佩迅速點了點頭,朝門口跑去。盧卡斯·布萊爾討厭他的仆人幻影顯形進出他的書房。除非有特彆要求,通常小精靈們是不被允許踏入這個地方的。
“坐下來,薇薇安。我想我們應該談談昨晚的事。不這樣做是無禮的。”
薇薇安點點頭,坐到麵對桌子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膝蓋上。昨晚塗的白鮮香精已經治好了大部分的燒傷,現在當她把胳膊放在大腿上時,隻有一點點疼了。
她的父親在他麵前豎起手指,歎息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必須要懲罰你。叛逆的行為在這裡是不被允許的,而這是讓你明白這個道理的唯一方法。你住在我的屋簷下,就得遵守我的規矩。”
他停頓了一下,等她答複他的話。薇薇安向他點了點頭,但她什麼也沒說。慶幸的是,點頭似乎就足夠了。
“麻瓜世界很肮臟,薇薇安。我很高興艾德裡安一直在照顧你。是的,他過來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方式似乎有些殘忍,但我相信你已經有了足夠的時間認識到他這麼做是為了你好。他……關心你。”
聽到這裡,薇薇安咬著她的臉頰內側,凝視著她父親桌上的魔法鎮紙。它的外形隻是一個普通的玻璃球,但在它內部舞動的,打著轉的朦朧色彩使它的簡潔而美麗。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常常趁父親不在家,母親有彆的事的時候偷偷溜進這個房間來看它。她把它放在窗台上,看著陽光通過它在牆上影射出的讓整個房間變得耀眼奪目的色彩。然而,現在它卻有一種奇怪的不祥。過度擁擠的柔和顏色形成了陰影——深祖母綠,寶石藍和琥珀棕,暗得幾乎把它變成了黑色。
“穆爾塞伯是個不錯的家族。強大。純潔。”她父親說這些話時點點頭,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舉起一隻手,撫摸著被精心打理過的下巴,哼哼道:“他們的兒子無疑會繼承他們的遺產。也許他還會帶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琥珀色變成了深棕色。幾乎像是她父親眼睛的顏色——她眼睛的顏色。紅色從裂縫中像熔岩般噴湧,流過了肥沃的深棕色土壤。它一開始是玫瑰紅,但當它衝破那交疊的枝椏時,它變成深紅色。
薇薇安從來都不太喜歡紅色。它太大膽,太可憎。太格蘭芬多。
“我希望我們可以在年內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
太勇敢。
“說實話,一開始你母親和我都不確定這個婚約會成功。那張該死的名單永遠跟隨著我們,它似乎……”
二十八聖族——那份寫於幾十年前的愚蠢名單,詳細列出了血統最為純正的家族。如果有什麼是她父親最為憎惡的,那就是被他的同伴們視為不夠純潔。
“但艾德裡安已經喜歡上你了,他的父母決定尊重他的決定……”
現在,深紅色變成了明亮的紅寶石色,幾乎已經完全蓋過了棕色。汙泥變成了板栗,然後變成古銅,再然後變成紅磚——直到整個玻璃球都閃耀著讓人難以把目光移開的明亮而又貪婪的色調。
“父親,我可以向你借一些書嗎?”薇薇安唐突的問道,這是如此的突然和隨意,使她父親吃驚地眨了眨眼睛。
“我——我的書?為什麼?”他問,並沒有再繼續她不合時宜的訂婚話題,似乎被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弄糊塗了。
薇薇安研究著那耀眼的紅寶石色,慢慢地說:“你說過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讀它們,而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閱讀的東西了。”
她父親皺起了眉頭:“薇薇安,我們已經談過了——”
“我知道。我讀麻瓜寫的書真是太愚蠢了。那隻是因為無聊,僅此而已。”她打斷了他,把謊言像呼吸般輕鬆地說出了來。她站起來,走到最近的書架前。她父親的注視如一場瓢潑大雨般傾瀉在她身上。即使當她開始漠然地瀏覽他藏書的標題時,她也能仍感覺到那幾乎要滲透到她的皮膚中的力量。
《七世紀詛咒》,《黑暗魔法》,《不可饒恕咒及其用途》,《魔鬼火焰:應用……
她的手指滑過《遺傳詛咒的力量》的書脊,把它從架子上抽了出來。薇薇安好奇地翻看了一會兒,低聲說:“這樣行嗎,父親?我其實有點累了。重新塗上白鮮香精之後,我可能會打個盹。”她把書靠在胸前,瞥了他一眼,補充道:“燒傷真的很疼。”
一絲懊悔在盧卡斯·布萊爾聽到最後這句話時閃過了他的眼睛,這顯然足以讓他同意就此結束談話。他站起身來,用一種近乎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著她,走到她身邊。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她手裡的那本書後,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了另一本,。
“這是我極其鐘愛的一本。”他說著,把它遞給了她。儘管自從他發現她去麻瓜倫敦旅行並擁有一些不體麵的書後一直十分不快,但當他看著女兒低頭看書名時,他的舉止中絕對生出了一種愉悅。他一直希望她對黑魔法展現出更多的興趣。而這種興趣的突然出現似乎使他完全忘記了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一切。
《攝魂怪的吻》幾個字在她手裡拿著的那本書的封皮上燃燒著,銀色的字母在黑色皮革上閃閃發光。薇薇安盯著它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她對她的父親笑了笑,把它放在了第一本書上麵。
她問:“我看完這些以後,可以再來拿彆的嗎?”
她的父親竟然對她笑了。他很少笑。這太奇怪了,這種表情竟使他高傲的麵容變得如此柔和。
“當然,”他告訴她,看上去有點驕傲。
她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當她離開的時候,那個玻璃球仍在她父親的桌子上像熾熱的深紅色火焰般燃燒著,這是一種非常獨特的顏色。但是,當她最後瞥向它時,她看到一種綠色巧妙的在其中操縱並萌芽,慢慢地將深紅色扼殺。像嫋嫋青煙,它纖細的手指像一條蛇將獵物包裹起來那樣纏繞著紅色——骨頭粉碎,肺部破裂,戰栗著被鱗片包裹——直到,在最後一刻,翡翠綠色的毒牙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咬碎並吞下了它。紅色碎成了千萬片,被令人羨慕的綠色所取代。
這是一種更好的顏色,如果你問薇薇安·布萊爾的話。你看,它就這麼融入了。就像變色龍一樣,它不可預測且麻木不仁。它不會因情緒而沸騰,也不會讓情緒妨礙它。它為自己開辟了一條道路,安靜而狡猾,敏銳而堅決。
她發現之前自己是錯的,當她懷疑斯萊特林的特質時。當她懷疑也許在她的學院裡有一種不可動搖的,普遍存在的黑暗力量時。由於她當時的所有的猶豫和軟弱,她錯了。當她關上父親書房的門,轉身走向走廊時,她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造就斯萊特林的不是黑暗。一個真正的斯萊特林是小心翼翼、謀劃周密的;並不急於出手,就像棋手在棋盤上操縱棋子;是的,也許是自私的,但這隻是因為在性格上他們有必要確保自己領先一步。自我保護,不是嗎?
她緊抓著書,仰著下巴匆匆走過了走廊。用孫子的話來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了解她的敵人是行事的第一步——
唔,此時此刻,薇薇安·布萊爾還沒有興趣戰勝任何人。目前,她隻需要做好在最近的一盤棋上遊刃有餘的準備。這就是斯萊特林的決心和格蘭芬多的勇氣。這兩者還未能融合到一起,但毫無疑問:總有一天它們會的。
親愛的薇薇安,
你的聖誕節過得怎麼樣?我哥哥送了我一支稀有的羽毛筆,是用蒼鷺的羽毛做成的,還有一瓶可以寫出你心中想法的魔法墨水。我不太想嘗試這種墨水,但我喜歡那隻羽毛筆。到目前為止,我已經用它為我們親愛的男學生會主席列出了一係列你會很高興看到的職責。如果他認為他下個學期將不會為級長工作做貢獻,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我父母一直在不停地談論最近在對角巷發生的襲擊事件。我相信你也聽說了。它已經連續三天出現在《預言家日報》的頭版了。外麵的事情越來越瘋狂了。我希望你在鄉下過得不錯。至少你離這一切能遠一些。不管怎樣,你新年夜的計劃是什麼?我父母打算請幾個人過來。你在之前的一封信中提到說你感到有點窒息。如果你可以的話,歡迎你過來。我媽媽做的烤雞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
如果你感興趣,請告訴我,
加文
克拉克,
很不幸,我在新年前夕很忙。我的家人將參加一個無聊透頂的宴會。下一次吧,也許。
我很高興知道你充分利用了這支羽毛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當波特看到你列出的一長串責任時他臉上的表情了。我想說,鄧布利多沒讓你當學生會主席是個錯誤,但說實話,這好像也無妨。看著你在麵對波特時所扮演的納cui長官角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並不意味著我想親自經曆。
薇薇安
又及:如果你不打算用這種墨水,我倒是想到幾個人可以來試一下……
親愛的薇薇安,
真遺憾,要是新年夜能和我認識的人一起玩就好了。噢,不過,這個星期快結束了,我們很快就能回到霍格沃茨了。至於男學生會主席,我實際上對鄧布利多認為詹姆是更好的人選而感到相當惱火。除了巡邏和濫用職權外,他幾乎什麼也不做。老實說,他是最不應該管理學校的人!而且,我不是一個納cui長官,我隻是非常熱衷於規則。不要油嘴滑舌!
霍格沃茨見,
加文
“這是我媽媽特彆為你做的,萊姆。”詹姆說。“你至少要吃一塊,要不然她會因為你不喜歡她做的菜而生氣的。”
哈。那老套的“你不喜歡我做的菜?”把戲。書裡最老掉牙的那個。顯然不隻是意大利的媽媽們在用它,英國的媽媽們似乎從他們的書裡抄了一頁。狡猾的女士們啊。
西裡斯點頭:“說的對,那後果可不太好。”
“她最終一定會在我們離開前把食物塞進我們的喉嚨。”詹姆歎息道。
“她還會不停地為她祖母的巧克力蛋糕方子是否真的像大家說的那麼好而大驚小怪。”西裡斯補充道。
萊姆斯笑著搖了搖頭:“老實說,我本來也沒說過我不想來一塊。”
詹姆臉上堆滿了笑容:“太好了!這樣你走了之後就不用麻煩我們去安慰她了。”
他切了一大塊巧克力蛋糕,當他把它裝盤遞給萊姆斯時,波特夫人帶著燦爛的笑容探進了廚房。
“我想我聽到了你的聲音,萊姆斯!”她說著,撫平了禮服長袍上的褶皺,給他一個愉快的微笑:“哦,親愛的詹姆,再給他一塊吧。萊姆斯喜歡巧克力,不是嗎?你知道,這是我祖母的方子,大家總是告訴我——”
“這是他們吃過的最好的東西,”詹姆順利地打斷並補充了他媽媽的話。他聽過太多次了,早就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
波特夫人開心地笑了一聲,伸手撥弄起兒子的頭發。
“你看起來真美,波特夫人。”西裡斯在桌子旁稱讚道,他的胳膊隨意地搭在椅背上。他向他的代理媽媽發出了一了“我可真是一個紳士”的微笑,但當詹姆越過波特太太的肩膀瞥了他一眼時,他的笑容馬上變得天真起來。
對了。今天是新年夜,通常波特一家每年都會在家裡舉行派對。它已經變成了一種年度活動。近年來,它的規模擴大了很多,很多鄰居都會在晚上的某個時候過來參加。這也讓起初的家庭聚會如今變成了一個大得多的慶祝活動。今晚,四個掠奪者為了配合慶祝活動都好好打扮了一番。
波特太太對他笑了笑:“謝謝你,親愛的。你收拾得也很不錯!但你應該更經常的梳頭,親愛的西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