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奇怪,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看著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等待它的學生們跨進深紅色的車廂門。煙囪冒出的滾滾蒸汽飄向天空,像羽毛般與清晨的寒冷空氣混合在一起。車身的油漆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令人目眩。是的——這很奇怪,想想就幾個月前的夏末,薇薇安也是站在這個地方,看著這個景象,然而,儘管那時與此刻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她卻覺得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好吧,也許我們應該問另一個問題:她為什麼會覺得不一樣了?
“——我希望能看到好成績。”母親在她身邊說。她用手指撫弄著薇薇安的頭發,比平時更挑剔的梳理著根本不存在的纏結。這就好像她試圖在不真正作出道歉的前提下彌補這個假期所發生的一切。薇薇安也沒有期盼她會那麼做。伊澤貝爾·布萊爾從不道歉
她父親今早要忙著處理工作。據薇薇安所知,這並不是他為了掩蓋某些黑暗工作的借口。因為自從前一天晚上古靈閣的一些員工鬨了點亂子後,她的父親幾乎一直在抱怨他們的無能。總之,今天來到站台的隻有她和她母親,這倒也無妨。至少伊澤貝爾·布萊爾不會像她父親那樣不斷和其他出身名門的學生父母交談。
“安全到達之後一定要寫信告訴我。”她的母親焦急地說,並伸手拉直了薇薇安的衣領。但當她的手指落在她的羊毛鬥篷上時,薇薇安不動聲色地躲開了,並自己拉直了衣領,她母親很短暫的頓了一下,然後把手收回了自己身側。她們之間發生了一種最微小的能量變化,一種幾乎察覺不到的位移,但卻具有著微妙的意義。
“好吧,”她的母親迎合著,把她的聲音拉到了一種虛假的愉快語氣——每當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輕視了,但又不想承認自己在乎的時候,她就會用這種語氣:“你最好加快速度了,親愛的。火車就要離——”
“是的,再見母親。”薇薇安平靜地打斷了她,並對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默默地估量她母親的生氣程度。但像往常一樣,當伊澤貝爾·布萊爾努力隱藏自己的情感時,她的表情是不可能被解讀出來的,而在現在她顯然在這麼做。薇薇安送了她一個勉強的微笑,並立即收到了同樣勉強的回應,然後就她默默轉身走向了列車,沒再說一個字。她能感覺到母親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後背上。
也許她不該把怒氣發泄在母親身上。畢竟,伊澤貝爾·布萊爾不應該為她丈夫的墮落負責。薇薇安還清楚地記得暑假裡每當她父親愉悅地瀏覽著報紙上駭人的報道時,她母親那緊張的表情和不安的眼神。不,薇薇安很確定她的母親不像她這些日子裡表現的那樣樂意,但讓薇薇安最痛心的正是她母親對自身幸福的漠視。她母親甚至從未想過要反抗丈夫的行為,即使這意味著她的整個生活都將被徹底改變。她太看重所謂的名聲和物質上的奢侈了,以至於她從未考慮過除了服從以外的任何應對……即使這種服從會導致她自己的女兒被牽扯其中,卷進激流,無處可逃。
當然,在內心深處,薇薇安對母親如此挑剔還有另一個原因。這是因為,好吧——
這些不正是薇薇安自己在做的事嗎?試圖保持無知。試圖假裝什麼都沒有改變。
當她在聖誕節一早回到布萊爾莊園的時候,她曾覺得離開這兒是個嚴重的錯誤,但現在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真的離開。如果生活是一個巨大的機會遊戲,那麼她可真是一個太過躊躇的賭徒了。
她擺弄著手套,目光掃過麵前站台上幾個徘徊的學生。她天生的直覺讓她認為自己必須在和院裡的同學彙合前堅定自己的決心。不管她是不是一個過於躊躇的賭徒,她已經做出了回家的決定,儘管她可能不喜歡她母親做事的方式,但她不妨先向她學習一下。至少現在先這樣。
她挺直了肩膀,回頭瞥了一眼看她母親是否還在,在發現她已經離開後,她長呼了口氣。通常她都會等女兒上車後再走,但顯然今天早上的冒犯讓她加快了腳步。很好。這些天來,每當薇薇安看著她,她就會想到自己在未來將有很大可能精準的遵循她順從的腳步,而這個想法讓她惡心。
薇薇安深深吸了一口新鮮而寒冷的空氣,轉身朝火車走去,一心想著前往斯萊特林的車廂去麵對這一切。艾德裡安、盧修斯他們可能會對她嘮叨一段時間,但她肯定這不會持續太久。讓他們早說完早完事,然後她就能把納西莎和莫瑞根拽到身邊了解更多的信息了。
薇薇安一邊製訂著計劃一邊向前邁著步,但在她的人生裡,她的很多計劃都沒能按預期完成。而這一次,她計劃的失敗是因為當她伸手去抓火車側麵的把手時,她的眼睛突然撞進了一片灰色。確切地說,是鴿灰色的。沒有一點黑鐵的痕跡。
她的身體似乎完全不受思想控製的自行停滯了。在她的目光與西裡斯·布萊克的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她心中那個躊躇的賭徒變得更加不安了。她停在了列車門口,一隻手抓住了金屬把手,頭轉向了站台。
他正盯著她,雙臂交叉在胸前。在他旁邊,他那三個討厭的朋友擠在一起,笑著說東道西。他們之間的友情是顯而易見的,儘管西裡斯迅速拋棄了他們向前走來,眼睛隻盯著她。
薇薇安僵住了,皺著眉毛,用最嚴厲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後就衝進了火車,匆匆走過一排排的車廂。如果他真的認為她會在現在同他講話,好像他有權利來找她似的,那他就錯了。僅僅因為她愚蠢地去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並遇到了他,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改變。她會把那次深夜的交心歸咎於自己一時的痛苦和不安。她會宣稱西裡斯溫柔的關心隻不過是因為一時受到了她反常行為的驚嚇。並且她可以像確認自己的名字一樣完全確認以上都是真的。
薇薇安·布萊爾。
薇薇安·布萊爾。
“戈德裡克。”
薇薇安咬緊牙關,加快了腳步。
\"布萊爾,慢點,成嗎?\"西裡斯問道,聽起來有點不安。
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知道除非自己以恰當的方式叫他滾蛋,否則他是不會走的,於是她就轉身打算這麼做了。但——當她張開嘴時,西裡斯打斷了她。
“我看到你和你媽媽了。你回家了?你還好嗎?”他連珠炮似的發問。他的聲音小到不會被他們周圍的學生聽到,充滿了一種奇怪的真誠,它太真誠了,以至於薇薇安的第一反應是固執的認為這是他整她的什麼新伎倆。
“……我——”她開始了,但她沒能有機會告訴他她的情況真的不關他屁事。
“你的胳膊怎麼樣了?”他打斷了她,拖著腳步走近了她,以免被一群吵吵嚷嚷的三年級學生撞到。她的一部分幾乎覺得自己被他眼睛裡那富有磁性的暈眩困住了。她花了一段時間克服了這種本能的衝動,離他遠了一點。
薇薇安輕蔑地翹起下巴,皺起眉頭:“你為什麼要在乎?趕緊回你朋友們那去吧。”
離我遠點,她的眼睛在說。
想都彆想,他的眼睛回應道。
“我為什麼要在乎?”西裡斯難以置信地輕蔑的重複道:“也許因為我不是個會輕易無視彆人痛苦的怪物吧?趕緊回答問題,布萊爾。”
薇薇安瞪著他,他也瞪著他。
“留著你的紳士行為去禍害彆人吧。”她冷笑著說。“我認為我還是更喜歡你嘴裡隻吐的出侮辱的樣子。”
他看起來有點惱火:“哦,所以在你帶著三級燒傷緊急迫降在戈德裡克山穀,然後又在夜裡像蛇一樣溜回洞裡的時候,我就不能問問你是不是沒事了?請原諒我有那麼一點擔心——尤其是在你平安夜不顧一切的從家裡逃跑之後又看到你和你媽在一起——”
“閉嘴。”薇薇安努力壓低聲音靠近他,對他嘶嘶地說。她想對他大吼大叫。她的聲音隨著這種欲望而有些顫抖,她勉強把憤怒壓成了一種更克製的低吼:“你這輩子都在恨我。你不可能突然就決定不這麼做了。”
西裡斯張開嘴,也許是想否認這一點,但他隻是輕蔑地說:“這跟恨你沒關係——我隻是不敢相信經曆過那一切之後你就這麼回家了。”
他顯然還想說更多,但薇薇安隻想趕緊結束這次談話。他們已經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從進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天起就互相輕視的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在如此公共的場合靠的這麼近?他們悄聲的竊竊私語是非常反常的。隻要讓艾德裡安偶然發現他們,她在返校的火車上可能擁有的任何平靜都將不複存在。
“我回家是因為我不害怕我的父母或他們的信仰。”她冷笑著對他說。
她聲音裡嘲弄的挑釁是如此的顯而易見,西裡斯氣得臉都有點紅了。當他回應的時候,他的聲音也隨之微妙地顫抖。曾經促使他追上她的那種擔憂,就像嫋嫋青煙消失在夜空中一樣,被卷進空中並迅速的隨風而去了。
“你是個懦夫,戈德裡克。”他低語道,故意把這個她討厭的綽號念得非常清楚,就好像他在默默地把她和偉大而勇敢的戈德裡克·格蘭芬多本人相比較。然後顯而易見的發現了她的缺陷。
薇薇安隻是嘲笑道:“也許你才是個懦夫,布萊克。”然後,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個字,她就轉身離開了,把他留在了原地。朝各自車廂走去的學生們把他撞來撞去,但他隻是盯著她,臉上閃著憤懣的表情。
戈德裡克·格蘭芬多——哈!他的那種勇氣魯莽而無趣,而且薇薇安也很清楚他院裡的學生就和他本人一樣爛。西裡斯覺得就因為他自己從家裡逃出來了,所以每個人都該這麼做,但他根本就不懂。他周圍的人都和他有相同的信仰,他的朋友們會接納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一樣歡迎他,他的代理父母則把他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在霍格沃茨,他每天晚上都安然無恙地呆在他的公共休息室裡,他感到溫暖,因為他的學院和他的朋友全都和他一條心,什麼也傷害不了他。他在放假的時候有地方可去。他們會收留他直到他能獨立生活。這張安全網可以支撐他的每一次跌倒。
但她呢?她有什麼?她可以抨擊伏地魔,可以從她所處的根深蒂固的家庭和社交圈中掙脫出來。當然,她可以——隻要她能接受畢業後把剩下的錢都花在破釜酒吧的一間破屋子上,因為她會被斷絕繼承權。在那之前,她還要在宿舍裡徹夜難眠的擔心自己院的同學會對她進行報複,然後在霍格沃茨內外都再也不會有安全感。她可抨擊他,如果她想要過一種窮困潦倒的生活,想要忍受孤獨的詛咒,並在跌倒時孤立無援。因為她最終,總會跌倒的,在某個孤立無援的時刻,而她到時候能責怪隻有自己。
不,不。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西裡斯·布萊克也許能理解出生在像她這樣的家庭的感受,但這就是他們間僅存的共同點了。她可能會厭惡母親的順從,害怕自己也會變得和母親一樣,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魯莽地改變自己的生活,隻為了去追求一些任性的自主權。當你失去了遺產繼承權,掙紮著維持生計的時候,掌控一切又能有什麼用呢?如果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這就是她要麵對的生活。再者,西裡斯錯了。她不是懦夫。這不恰好是勇氣的定義嗎?即使知道自己會受傷也要堅持,就算在逆境中也要奮力前行,抬起頭然後讓所謂的命運滾蛋?
啊,是的,也許吧。也許。
關於勇氣這個東西,無論如何,它完全取決於你看它的視角,而薇薇安·布萊爾目前的視角仍然籠罩在灰塵和煙霧中——被卷進空中並迅速的隨風而去了。
往好了說,返回霍格沃茨的旅程是前途未卜的。當薇薇安到達已經被她的七年級同學占領的最後一節車廂時,她已經完全做好了被直接拖入穆爾塞伯小團體的準備。但令她驚訝的是,當她推開門並關上,發現艾德裡安用那種令人厭惡的傻笑看著她後,他並沒有大聲招呼她或者強迫她加入他們。他似乎有點全神貫注於和盧修斯以及羅齊爾的談話,隻是在她從他身邊走過時瞥了她一眼,並得意且傲慢的衝她眨了眨眼。
“假期過得不錯,弗林特?”薇薇安問道——要求道——幾乎,然後匆忙地把自己扔到了單獨坐著的莫瑞根身旁。她沒看到納西莎,羅莎琳似乎也不在。莫瑞根把腳搭在對麵的座位上,呈沉思狀默默的坐在那裡,甚至完全沒有注意邁克爾·鄧尼特從車的另一邊向她投過來的目光。這可有點奇怪了。
薇薇安的聲音打破了莫瑞根的沉思,她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聳了聳肩,沒有勞煩自己把腳從對麵座位上放下來,嘟囔道:“當然,是的。還不錯。你呢?”
薇薇安給她一個奇怪的表情,推開了她腳去到了對麵的座位上。她把包扔到了上麵,一邊整理自己的外套,一邊諷刺地問道:“你出什麼毛病了?”
莫瑞根哼了一聲,飛快地掃了一眼盧修斯和艾德裡安,喃喃地說:“我媽整個禮拜都像瘋了一樣,想把——聽著——想要把我和安東寧·多洛霍夫撮合在一起。”
聽到這,薇薇安的眉毛翹到了發際線上,她張著嘴盯著莫瑞根。莫瑞根似乎覺得她的震驚既是一種蔑視又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隻是再次哼了一聲,交叉著雙臂。
“多洛霍夫?”薇薇安重複道。“可是他——”
“老得能當我爸嗎?”莫瑞根乾巴巴地插嘴,痛苦地咕噥道:“我知道。不過,我媽不覺得這有什麼。”
薇薇安無法阻止自己的臉皺成了一種被惡心的表情。莫瑞根似乎也沒有被冒犯,因為她也很惡心。
“你父親呢?”薇薇安問道,第一次意識到這一切有多奇怪。並不是說她指望有任何人會樂意自己的母親把她們推向像安東寧·多洛霍夫這樣的男人,而是她從沒見過莫瑞根這麼不開心。莫瑞根·弗林特有一種讓事情像水一樣從她身上滑落的神奇能力。那些會讓薇薇安煩惱的事情似乎從來都打擾不到莫瑞根。在某些方麵,她臉皮很厚。
莫瑞根嘲笑道:“哦,他完全讚成。說什麼給我拴得更短點會很不錯(注:on a short leash,指嚴格控製嚴格地控製某人;不允許某人有很大的獨立性或自主權。)。顯然,他希望安東寧能成為那個拉著繩子的人。”她嘟囔了一會這有多可笑,然後又冷嘲熱諷地補充道:“至少他們沒指望我成為食死徒。對他們來說,把女兒賣給出價最高的人就夠了。”
薇薇安對此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但沒有做出評價。也許,在幾個月以前,她可以暢所欲言,但在聖誕節發生的那些事情之後,她認為最好還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以免被彆人聽到,即使是她自己的朋友。信任不是能在這裡被隨意給予的東西,任何人都可能濫用它。
“真是一坨古板的臭狗屎。”莫瑞根嘟囔著,然後轉頭對上薇薇安的眼睛:“我簡直不敢相信包辦婚姻還存在。我是說,這是70年代,不是他媽的15世紀。”
薇薇安發出同意的聲音,然後瞥了一眼艾德裡安坐的地方。他正低頭對著似乎剛剛加入了他們斯內普說著什麼,但他聲音太低了,從她的位置聽不太清。不過,她覺得她可能根本不想知道他在說什麼,尤其是考慮到西弗勒斯大睜的眼睛裡透露出的那種在她看來不合時宜的崇拜。他可能在吹噓他在假期的壯舉,和誇大一些關於虐待和破壞的故事吧。並不是說薇薇安不認為他沒有做到這些事的能力——她最清楚他能做到什麼程度——但她也知道艾德裡安·穆爾塞伯有多愛誇誇其談。
“至少穆爾塞伯和你同齡。”莫瑞根說,聽起來有點傷感。薇薇安挺直了身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她的朋友隻是補充說:“我猜他在某種程度上是帥的。如果你眯縫著眼看他的話。”
“你現在真的是認真的嗎。”薇薇安回應道,甚至沒有把自己音調提高成一個問句。
聽到這話,莫瑞根哼出一聲大笑,這讓她聽起來更像自己了,聳聳肩說:“相比之下,多洛霍夫簡直就是個巨怪。”
薇薇安翻了個白眼,但並沒有和她爭論。她在過去的很多純血統聚會上都見過安東寧·多洛霍夫,因此她知道莫瑞根說的有道理。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我不能繼續享受我的樂趣,我猜。”莫瑞根繼續說,然後掃視了一下車廂。她似乎終於發覺了邁克爾·鄧尼特對她求愛的眼神,因為她坐得更直了,彎起嘴角,露出她標誌性的“勾引人的”微笑。薇薇安懶得轉過頭去驗證它是否起了效果。當莫瑞根想要狩獵的時候,她很少失敗。
薇薇安打開包,拿出了一本她決定從父親的那借的書,冷冷地說:“我懷疑像安東寧·多洛霍夫這樣的人會不會同意自己的妻子在他旁邊鬼混。”
莫瑞根立刻厭惡地皺著鼻子:“但我還不是他的妻子,而且如果我牌打的夠好,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他的妻子。說實在的,如果那真的發生了,我想我寧願自殺。”她靠在椅背上,補充道:“你聽起來對自己的處境倒不怎麼煩惱,布萊爾。你假期的時候和穆爾塞伯熱過身了?還是你心裡有彆人了?”
說這話還伴隨著一種頑皮的傻笑,但薇薇安沒有太在意。直到過了一會兒,薇薇安才意識到為什麼莫瑞根的眼睛裡會閃爍著意識的光芒。考慮到過去兩個星期的瘋狂,薇薇安確實已經忘了馬爾福的聖誕舞會,但是莫瑞根充滿暗示的問題又把它帶回來了。
花園、灌木籬牆、絲綢歐根紗……溫暖、輕柔的呼吸在她的嘴角遊移……
“彆傻了。”薇薇安氣呼呼地回答,然後翻開了她的書,好像指望它能保護她免受莫瑞根的影射似的。當然,它不能。
“你沒法誠心誠意的告訴我你對雷古勒斯沒感覺。我是說,我打斷你們的時候,你基本就是在吊著他。你把他推開之後他就跟一隻被踢開的小狗似的。布萊爾,他可太癡情了。”
……他有嗎?薇薇安感到一股奇怪的暖流霎時間流過了她的胸口,然後——
“哦,彆瞎說了。他隻是擔心我而已。”薇薇安否認道,但即使是她自己也沒法輕信這個謊言。即使是現在,那雙平靜而渴望的灰色眼睛仍在她眼前閃爍著,她毫不懷疑如果不是莫瑞根打斷的話,雷古勒斯會吻她的——而且,她也會讓他吻的。這真是一個難題,因為讓她不願意承認雷古勒斯·布萊克可能確實在以超越友誼的方式關心她。
她對雷古勒斯沒有那種喜歡。他在氣質和個性上都比穆爾塞伯這樣的人優越得多,這是肯定的。她覺得,如果她應該喜歡誰,那就應該是他。畢竟,雷古勒斯會是一個理想的配偶。他是個純血統的斯萊特林,出身於一個受人尊敬的家庭——他們門當戶對。但她的內心的一部分卻在阻止這種想法,她無法設想它。和他在一起。和他生活在一起。在他身邊醒來,躺在床上喝咖啡,和他分享——私密的事情,隱秘的激情,以及連他的觀察力都無法察覺到的她性格中鮮為人知的方麵。
莫瑞根看起來並不相信她的話,尤其是當車廂門滑開的時候——你瞧——那個被談論的男人自己走進來了。莫瑞根的臉上瞬間充斥對薇薇安來說足以構成警告信號的好奇光芒,儘管如此,她發現自己仍然在回頭凝視著。她的目光立刻與他的相遇的樣子則恰好證明了她剛剛的猜測。雷古勒斯在門口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盯著她,直到薇薇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轉過身麵向了因為他們的對視而愉悅的傻笑著的莫瑞根。
“布萊克,這是七年級的車廂!六年級的小寶寶不準進!”她大聲嚷道,這使薇薇安驚慌不已。她發現自己正縮在座位上,把臉埋在書裡,隻為了避免再次與他的目光相遇,並且對莫瑞根給了他一個接近她們的理由而十分不滿。
然而雷古勒斯隻是用傲慢的目光看了莫瑞根一眼,慢吞吞地說:“我又不是來找你的,弗林特。彆自我陶醉了。”
他的語氣中有一絲幽默,但薇薇安沒有抬頭去看這種幽默是否體現在了他的麵部表情上,是否蔓延到了他的眼睛裡,以及他幾乎沒有露出笑容卻仍然上翹的嘴角是否暴露了他。不,相反,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在非常投入地閱讀關於遺傳詛咒的知識。她還過於清晰意識到了當雷古勒斯加入穆爾塞伯的團夥時所受到的歡迎,並發現自己聽到了盧修斯對他假期的詢問和羅齊爾半開玩笑地說他總是穿黑色的衣服。
雷古勒斯也說了些話,但隱沒在了莫瑞根的輕哼之中:“不,他當然不是來找我的了。”然後給了薇薇安一個眼神。
薇薇安隻是瞪著她。
“哦,閉嘴吧。”她嘟囔著,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關於花園裡的那個事,你一個字也不許對彆人說,否則我發誓會對你施一個月的惡咒。”
像往常一樣,莫瑞根並沒有被嚇到。她揚起眉毛,慢吞吞地說:“哦,所以我們現在叫它‘那個事’了,是嗎?”
“你們在說什麼?”羅莎琳的聲音突然加入進來,出現了在她們身邊並擠到薇薇安旁邊的座位上。納西莎和她一定是在站台上找到彼此的,因為納西莎也來了,帶著她慣有的從容自若的神態,在莫瑞根旁邊坐了下來。
薇薇安看了莫瑞根一眼,但謝天謝地,她的朋友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她隻是咧開嘴笑了笑,什麼也沒說。謝謝梅林幫的小忙。薇薇安絕對不需要讓納西莎知道她的表弟正對她的朋友有某種假想的迷戀,至於羅莎琳——唔,學校的頭號八卦傳播者絕對需要被蒙在鼓裡。
“哦,沒什麼,隻是布萊爾的一些鬨劇,”莫瑞根輕鬆地說(無可否認,這讓薇薇安有點惱火):“假期過得不錯吧?你跑哪兒去了,羅莎琳?”
羅莎琳開始詳儘的描述起了她的摩洛哥之旅,最值得注意的部分是她把毫不知情的父母留在酒店並獨自去探索了賭場夜生活(“年齡藥水,女士們——正確的選擇——”),當莫瑞根的注意力被吸引的時候,薇薇安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
雷古勒斯背對著她,但這並不妨礙她停下來靜靜地研究他那瘦削的肩膀和在晨光中閃閃發光的墨黑色頭發。她讓自己花了一小會兒時間去思考莫瑞根到底是不是對的,然後發現自己對這個想法的結論比她想象還要複雜得多。所有的這些加起來,真的。他們迅速發展的友誼已經產生出了一些彆的東西。即使是現在,她也能感覺到它在她的心臟周圍,以一種幾乎感覺不到的破壞性力量在她身上衝撞。在那一刻,她想,如果自己不愛上像雷古勒斯·布萊克這樣的男人,那她就是個傻瓜了。從本質上說,他不就是大多數女孩夢寐以求的達西先生嗎?不屈而堅強;令人矚目而不可抗拒;有時冷漠生硬,卻也在需要的時候展現出脆弱。但這裡隻有一個問題:她總是覺得達西有點被高估了。
唉,給她一個像溫特沃思上校一樣的男人吧,他被愛的猛烈擁抱和生活的艱難困苦所嘲笑,他的眼界跳脫出了命運對自己的掌控,他在尋求更美的海岸的過程中不惜冒險越過海洋的邊界,隻為了追求自我價值——一個像這樣的男人,他,在拒絕和被拒絕後,仍然能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的墜入愛河, 而不在乎此前被痛傷過的驕傲——是的,溫特沃思,一個讓自己的耐心成為自己的指路明燈,讓自己的堅韌不屈隻能被自己的無畏所戰勝的男人。
正是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她意識到了另一些事情:當她研究雷古勒斯的黑色頭發時,她想象著它的末梢是微卷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垂直的;她描繪著的是一個稍微寬一點的肩膀和稍微大一點的手;她聽到的是一種更響亮的,更坦率的笑聲,那隻能來自——
薇薇安突然猛的向後一縮,手指緊抓著書的邊緣,雙唇抿起,皺著眉頭。在她身邊,羅莎琳頓了一下,揚起了眉毛,但薇薇安已經站了起來,把《遺傳詛咒的力量》夾在了胳膊底下。
“你要去哪兒,布萊爾?”莫瑞根慢吞吞地說,好奇地打量著她。她在薇薇安站起來的瞬間再次厚顏無恥地把她的腳放在軟墊長椅上,重新占有了它。
“我餓了,要去找食品手推車。”薇薇安喃喃自語著向車門走去。不管她們是否相信了她的借口,她的朋友們都沒在自找麻煩的叫住她,羅莎琳已經重新開始講起了她的假期,而薇薇安也成功地擺脫他們。不幸的是,她的好運很快就到頭了。
她走向門口的過程中,眼睛一直盯著前方,但如果她希望這樣就能穿過車廂而不被人注意,那她就錯了。就在她迅速經過穆爾塞伯的小團體時,艾德裡安伸出手纏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逃跑。她調整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和轉身麵對她,但在她張嘴說話前,艾德裡安就把她拽向了他旁邊的座位,並讓她以一個相當不優雅的姿勢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要去哪兒,寶貝兒 ?”艾德裡安說。他的聲音中帶著那一絲諷刺的樂趣很快轉移到了他的眼睛裡,他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讓她緊緊地貼著他。
然而,薇薇安沒有屈服,她尖尖的胳膊肘很快捅向了他並使艾德裡安最終鬆開他的束縛。她甩開他的手臂,低吼道:“怎麼?沒你的同意,我連該死的盥洗室也不能去了?”
她不敢看對麵的雷古勒斯。但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搜尋著,毫無疑問,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新進展。的確,她還沒有正式和艾德裡安訂婚,而且很可能要到學年結束才會訂婚,但鑒於艾德裡安最近幾周對她的占有欲的增加,他顯然認為自己已經比實際擁有了更多的權力。
艾德裡安嗤笑著揉了揉被她的胳膊撞到的肚子:“沒必要讓你的內褲塞進屁股裡(注:No need to get your knickers in a twist,指為小事而煩惱,這裡為了配合雙關譯作本意),寶貝兒。這項工作我也能做,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話。”
盧修斯被逗樂的哼了一聲,其他男孩聽到這話,也發出了一陣竊笑。薇薇安努力抑製住臉頰上的紅暈,用挖苦的語調說:“哦,是啊,這可真有趣。我寧願從倫敦橋上跳下去,也永遠不會讓你接近我的內褲。”
她的侮辱隻是讓艾德裡安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像他認為她隻是在玩一些複雜的欲擒故縱的遊戲來討人他歡心。他對朋友們聳聳肩,吹噓道:“她很快就會拜倒在我腳下了。”
聽到他那自鳴得意的聲明,大家都笑了,除了一個人。明知不可取,但薇薇安還是瞥了一眼雷古勒斯坐的地方。他的臉保持著一種毫無幽默感的謹慎,下巴微微繃緊。他用那雙鐵一般的眼睛盯著她,好像在無聲地要求她回答,儘管他肯定已經有了答案。消息在他們的圈子裡傳播得很快,而艾德裡安喜歡向他的朋友們吹噓。
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時,雷古勒斯抿緊嘴唇,但仍目不轉睛。值得慶幸的是,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看她的方式。除了一個人。
西弗勒斯·斯內普一向觀察力極強。這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形式。這是他使自己免受學校和院裡卑劣影響的方式;是作為混血種待在更優越的群體中的一種剛愎的偽裝。他沒有指出雷古勒斯·布萊克的眼睛在捕捉薇薇安·布萊爾的眼睛時閃過的光芒,也沒有指出那雙眼睛在正午太陽的朦朧氣氛中展現出的占有欲,但他還是注意到了。他在乎他貴族同僚們的繁殖模式嗎?唔,他為什麼要在乎?結婚和育兒的概念與他無關;庸俗而無趣。不過,信息……是一種強大的東西,他把這個慢慢展展露的小秘密藏在了心裡,以便進一步閱讀。也許有一天把它揭露出來會讓他有利可圖,但是他現在並不太在意雷古勒斯對她令人困惑的喜愛。他對薇薇安·布萊爾評價不高,他也不在乎彆人對她的評價如何。她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做夢吧。”薇薇安對艾德裡安嘟囔著,回應他的吹噓,抽身離開了他,繼續進行最初的意圖,並在在雷古勒斯的富有磁性光環能完全、真正地解除她的戒心之前,把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了。
說實在的,當他那樣看著她時,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隻被貓爪按住尾巴的老鼠。他有一種無法忽視的迷惑人的方式,就好像他在試圖打開她的思想,就好像他在像讀書一樣讀她。
“我會幫你留輛馬車的,寶貝!”當薇薇安朝車廂門走去時,穆爾塞伯在後麵叫道。她聽到他的朋友們又毫無疑問的以她為代價在竊笑,她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了。她特意在出去的時候用力關上了門,但她小小的反抗行為也隻是:一個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