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樂客點了下頭。
“想吃什麼?”虞笙問。
艾樂客搖頭。
“想喝什麼?”
他還是搖頭。
虞笙沒有強求,給自己點了杯卡布奇諾,兩個人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她看了眼對麵略顯局促的男孩,唇角微揚。
沉默的氛圍持續了近半杯咖啡的時間,艾樂客終於忍不出開口問:“你是學生,還是來旅遊的?”
“其實我以前在這裡留過學,”虞笙比出“3”的手勢,“之後回了國,一周前回來了。”
艾樂客像是花了半分鐘才鼓足和陌生人完成一場持續□□流的勇氣,說話的時候耳朵都是紅的,“繼續留學嗎?”
虞笙對著眼前看似一副生人勿近冷漠相、實則容易靦腆害羞的男孩笑了笑,搖搖頭說:“當初留學是為了給自己鍍層海歸的金,現實是,非但沒能鍍到金,國內就業市場飽和,連中規中矩待遇的工作都找不到,就這樣家裡蹲了兩年……不過就在前不久,我聽到了一個消息,你猜是什麼?”
艾樂客的好奇心被吊起,脫口而出:“是什麼?”
虞笙換上播音腔,一本正經地說:“據可靠消息稱,德國將於2024年起開始試點推行'4天工作製'。”
說完,她語氣又變了,變得俏皮又活潑,“拜托,一周隻上四天班,國內呢,遍地大小周、單休、996,換誰誰不心動?”
艾樂客露出無語的表情,片刻問:“回來就能找到工作?”
他的語氣平淡到了詭異的程度,讓虞笙聽出一絲反諷,偏偏他的眼睛真誠又無害,增添不少對於這個問題他是真好奇了的可信度。
虞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先試試唄,要是找不到,就再換條路走。”
艾樂客越聽越奇怪,他隱隱有種感覺她是在胡編亂造,可又找不到證據。
虞笙看穿他的想法,好半會才止住笑聲:“我騙你的,我就是來這玩的,不過剛才有些話是真的,比如我真的在這留過三年學。”
艾樂客明顯被她氣到了,估計是很少當麵和人起爭執,憋紅了臉才擠出一句:“Fucking liar!”
虞笙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彎了腰:“這話誰教你的?”
艾樂客瞬間崩緊了唇,他並不想告訴她,這話是他以前在唐人街的時候從氣急敗壞的老鴇那聽來的。
虞笙看了眼時間,“一會我要去看場電影,你想一起跟來嗎?”
艾樂客搖頭:“我要回劇院。”
“劇院?你在那工作?”虞笙明知故問。
“嗯。”
她沒再多說,“那行,我先走了,少年,路上小心,千萬彆迷路了。”
艾樂客語塞。
等她走出一段距離,朝她喊了聲:“喂,你叫什麼名字?”
虞笙沒有回頭,“瑪雅。”
這英文名是虞笙小學時給自己起的,那會瑪雅人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正傳得沸沸揚揚,她圖一時好玩,就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後來又圖省事,一直用到今天。
虞笙背對著他擺了擺手,“要是有緣還能再見,下次你就叫我瑪雅吧!”
回應她的是呼嘯的風聲,帶起地上的枯枝敗葉,一路滾到她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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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電影虞笙並非一定要看,說白了,隻是她心血來潮時的托辭。
她很清楚艾樂客目前對她的態度,想要親近她的同時,又不願徹底卸下對她的防備心。
那她就必須得製造其他偶遇的機會,來拉近和他的關係,而不是靠著普通的聊天維持一段“萍水相逢”後的點頭之交。
回酒店後,虞笙推翻了原來所有的計劃,絞儘腦汁,也沒理出新的方法,她決定放過自己,將隨口一說的看電影提上日程。
出門前,她給自己化了個清透的妝容,換上新買的V領針織毛衣,下麵搭一條淺白色百褶裙。
選的是一家老電影院,Babylon,會不定期放一些老舊的默片,上學時她來過一次,看的是卓彆林的《摩登時代》。
時隔近四年,影院內部裝修沒什麼大變化,一如既往的複古格調。
來得時間很湊巧,還是那部《摩登時代》。
昨晚夢魘纏身,驚醒後再也沒能睡過去,加上下午用腦過度,她的精力其實已經到了糟糕的地步,偏偏這時,耳邊不斷傳來背景樂,讓她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埋在深處的焦慮情緒跟著消散殆儘。
十分鐘不到,她垂下了眼皮,搭在大腿上的雙手也從緊握的姿態轉為鬆弛。
醒來是電影結束前幾分鐘,睜眼的同一時間,她惶然意識到自己正靠在另一個人的肩頭,骨骼堅硬,是個男人,她的神經倏然繃開。
對方的襯衫布料已經被空調冷氣吹成冰冷的一塊薄布,布料下的皮膚卻是溫熱,緊緊貼著她的左臉頰,舒適的溫度讓她產生了一些莫名的眷戀和熟悉感。
果然,抬頭就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深邃的眼窩,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金棕色的發帶點自然的卷曲弧度,看著格外柔軟。
他整個人籠在陰影裡,看上去像上世紀黑白老電影裡英俊的男主角,隔著厚重的熒幕,不太真實。
但比起活在電話另一頭和斷斷續續回憶裡的“菲恩”而言,此刻的他至少是能夠觸碰到的,有棱有角,有溫度。
“虞笙,你醒了。”聲音也是有溫度的,隻是不高。
虞笙乾巴巴地笑了聲,“真巧。”
她更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提前調查過她,要不然怎麼就這麼巧?
菲恩看著她說:“不巧,我就是來見你的。”
虞笙無意識地吸了口氣,不期然聞到了空氣裡的其他氣味,不像他身上的香水味,更像是自然的花香。
她稍稍挪開了視線,注意到他左側位置上的玫瑰。
與此同時,他語調平緩地接上一句:“我說過,天氣好的時候,我會帶著一束星河去見你。”
星河。
厄瓜多爾噴染玫瑰,花瓣是漸變的藍,它的花語是:滿天星河皆是你。
虞笙把視線挪了回去,對上他的眼。
他的目光落得很輕柔,隔靴搔癢一般,卻無端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忽然又能理解自己那晚為何會意亂情迷。
不是她沒出息,招架不住誘惑,而是他的段位實在太高。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從頭到腳,都該死地在她的審美裡,還是接近滿分的那種,這就很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