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雋離開後,宋窕沒著急選路上山。
看著其他兩隊人馬已經上去好一會兒,這才湊到男人跟前,壓著笑意低聲問:“霍將軍,我們也擇條路出發吧?”
許是心裡有氣,梁城越不客氣地捏住小姑娘的臉頰,雖模樣凶巴巴的,但手上卻沒敢使勁,生怕弄得她不舒服。
被嚇一跳,她口齒不清地問:“做什麼?”
他很快鬆開手,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某隻小狐狸又露尾巴了。”
真奇怪,明明來之前還攢了一大堆責備的話,可當親眼見了她,倒是真真半句都吐不出。
這丫頭,真的輕而易舉就攪壞了他的整顆心。
無法得知他心中的雲雨滔天,宋窕邁著小步子上了幾段石階:“霍將軍,我們快上山吧,小女可不喜歡做倒數第一。”
“巧了,我也不想。”梁城越大步跟上。
可雖話這麼說,但人若是中了黴運,就斷然不是能輕易解開的。
他們走了還沒半刻鐘,豔陽高照,竟無端下起了雨絲。
其實這雨不算大,反倒是清走了半數熱氣,可偏偏此時腳踩在山野路上。
石板與草泥混融的路晴空萬裡時走尚且坑窪,何況是土雨相會,踩得深一腳淺一腳。
宋窕為難地看著鞋底上的泥濘,以及濺到裙擺上的灰點子,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梁城越發覺出不自然,一低頭便懂了她在擔憂什麼,主動提議:“要不要我背你走過這段路?”
她搖頭:“這路還長著呢,總不能讓你把我背到山頂吧。”
“未嘗不可。”梁城越不以為然,上下打量了圈她略顯纖瘦的身板,由衷懷疑她可能還沒軍營中的一杆槍重。
心中默念矜持,少女主動岔開話:“這雨應該很快就停了,要不我們先到那邊的石洞裡躲一下?”
見她不準備依靠自己,梁城越不好強求:“也好。”
可也不曉得是不是天公身體抱恙,起初還以太陽為底的蒙蒙細雨逐漸壯大,紅日也早被深色的雲遮蔽,毛毛絲轉化成了瓢潑露。
盯著外麵逐漸看不清山景的雨色,梁城越的眉頭輕擰,看來短時間內他們是出不了石洞了。
他其實沒所謂,倒是怕委屈了石洞裡的另一個。
男人轉過身,發現心尖上的人竟絲毫不嫌地麵灰塵,靠在石壁上坐得安靜又規矩。
可走近兩步,不難感知出她的隱忍。
少女蜷縮著身子,雙眸緊閉,脊背緊繃正襟危坐,兩隻手下意識絞在一起,好像正在經曆什麼痛苦的階段。
他嚇了一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艱難地睜開一隻眼睛,她的表情辛苦又羞怯,聲音弱得跟蚊子似的:“我、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
梁城越恍然,突然想起副將曾半開玩笑提過一嘴的話。
說再英勇無畏的女將,每到當月的那幾天,都會變得虛弱又嬌氣;而再端莊賢淑的貴女,也會在那幾日化身易怒不好惹的老虎。
當時他還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他,若以後娶妻成家,切要牢記那些個日子,切不可因任何事怠慢自家夫人。
理清這些,梁城越更不明白應該該如何了。
反觀宋窕,依舊閉著眼睛強撐痛苦。
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絕對是不小心衝撞了哪方神明,不然怎會這般倒黴催。
月事的日子提前了兩日不說,偏偏她今天早上還抱著僥幸沒服藥,結果鑽空子突然斷藥的下場就是此刻,疼得痛不欲生。
但這些,她怎麼可能對麵前的大男人說得出口。
所幸,這難熬的一陣可算是過去了。
長舒一口氣的宋窕慢慢緩過魂來,衣衫下的雞皮疙瘩也悉數褪去,仿若未曾來過。
明眸皓齒的少女又展露笑顏:“抱歉,惹國公擔心了。”
“這叫什麼話,”見她又開始見外,梁城越不爽極了:“你其實可以不必如此客套,我沒那麼小心眼,也沒那麼在乎這些虛頭巴腦。”
不知是不是餘痛還在,宋窕的聲音依舊很小,軟趴趴的,像是廚房剛端出來的糯米團子:“可你是國公爺啊,先前我父親得知我為了一隻玉鐲與你策馬相爭,責備了我半個時辰呢。”
聽聞這話,梁城越多有錯愕。
他不記得何時給廣陵侯落下了這種尖酸刻薄的印象。
而且那事的爭端發生在馬球賽上,本就是無關痛癢的幾句話,何至於上綱上線。
想安慰小姑娘,話到嘴邊被她堵了回去:“而且啊,她還罰我抄寫呢。”
宋窕的小眼神從委屈巴巴轉變為義憤填膺,相當熟練:“他明知我最討厭抄東西了,還專門罰我寫了半本的《道德經》,是不是很過分!”
梁城越哭笑不得:“的確,挺過分。”
“不過《道德經》那麼多,你一夜之間怎麼抄完的?”
宋窕笑得狡黠:“我就抄了最上麵一頁,其餘都是我讓人拿著以前抄的去拓印,反正他老人家也從來看不到第二行,發現不了。”
聽者笑哼出聲,小機靈鬼。
洞外雨聲依舊,洞內靜謐沉寂。
宋窕向來不喜靜,掀眸去看他:“你跟師雋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