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馭海手中火鏟一抬,那刀瞬時間成了不堪一擊的勞什子,眨眼間便飛了出去。
十幾個士兵瞠目結舌,在看見敲鑼之人的麵目後,更是呆滯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滿馭海說:“在乾什麼?”
對麵回過神來,麵色一沉道:“這兒是京營屯寨,想來不是衛使大人該隨意進出的地方。”
“我隻問你在乾什麼。”
對麵交換了眼色,顯然不願再與他枯耗下去,索性三三兩兩都持了刀,眼看就要動手。
滿馭海仍是從袖中掏出腰牌。
那拔了一半的刀生生滯在當地。
若他掏出的是三苑督衛使的腰牌,這些兵不怕。左右督衛使此職明麵上仍管不著他們,彆說一塊,就是千塊百塊也不過是廢鐵一條。
卻不料他掏出的是塊玉牌,上書“禦批”二字,爬著紐絲蟒紋。常人或許不知,這些軍中狐狸卻清楚得很——
此乃明昱親賜萬楓的腰牌,誰拿了這牌子,所言所行便都代表著聖意。
聖意算不得什麼,實際上還是萬楓的意思。
萬楓卻是惹不得的。
一行卒子齊齊跪下,滿馭海沒看,隻是邁過這群人進了屋內。
一股濃鬱的熏香氣味直衝麵門,那薄紗掩麵的豔妓已用棉絮遮了身體,露出一雙抹了脂粉的含淚黑眸瞧著他。
隨後的那幾個士卒見他盯著那女人不動,便說:“衛使大人有所不知,這是關外的胡女,最是豔媚好顏色,京中輕易可見不著……”
滿馭海橫過一記眼刀,“她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略愣,“自然是買來的……”
“我問你,這是哪兒,她怎麼會在這兒?”
那幾人都回過味兒來,霎時間白了臉色,卻還是不死心道:“大人,軍中枯燥,我們又隻是些個粗人,有些需求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左右這隻是個妓子,又不算強搶民女,弟兄幾個不知道何錯之……”
話音未落,那人便被一記掌風掀了出去,在地上滾了一遭,吐出幾顆被打落的槽牙來。
滿馭海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叫陳彥把那女子用棉絮裹好。
“我不知道你們楚人是什麼規矩。”他說,“我隻知道你們管燕人叫蠻子,想來是覺得我們燕人更粗野些。就是如此。”
他頓了頓,足尖踩在那士兵的臉上,毫不留情地碾下去。
“軍中狎妓,也是要斷指的。”
他喊一聲陳彥,陳彥不知他要作甚,卻被對方撈走了手中的火鏟。
他還沒來得及製止,便聽一聲巨響,骨頭斷裂的聲音被撕心裂肺的哀嚎生生壓了過去。
滿馭海直起身來,環顧四下的其他人,竟勾起了一個笑。
“幸而這是在大楚,我隻斷他一人的指,算是給諸位賒個賬。”滿馭海將沾了血的火鏟一丟,幾節指頭骨碌碌地從幾人的腳下滾過,裹了一層灰塵。
“看著作甚?此刻不回去睡覺,明早的晨練不練了麼?”
幾人都把唇瓣咬出了血,盯著那手指,再無一個敢逗留片刻。
陳彥這才敢出聲:“大人,這般行事,當心……”
滿馭海卻毫不在意似的,緩緩向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掙紮著從榻上爬下來,給他重重磕了幾個頭。
“殿下……殿下大恩……”
陳彥臉色一變,“休得胡言,如今宮裡可沒有什麼殿下!”
滿馭海抬手示意他噤聲,“你是烏珂台的人。”
那女子被陳彥喝過一次,一時不敢搭話,額頭貼著地麵,被冷汗浸透的長發從肩上滑落下來。
“你雖做胡人打扮,彈的曲子卻是烏珂台的民間曲,楚人對關外不了解,燕曲胡曲未必分得清,可熟悉的人卻能聽得出來。”滿馭海道,“烏珂台人煙稀少,曲子難以外傳,若非燕人,想學到是極難的。”
那女子聽聞此言,即刻哽咽出聲。
“殿下果真……”她垂淚欲泣,又生生忍住,“奴自來了此處,便無一日不是煉獄苟活。聽聞殿下到東山做了督衛使,想著若是您能聽見這曲子,或許願意看在同為狼脈的份兒上救奴一命……本以為隻是徒勞,卻不料您果真……”
她又要磕頭,滿馭海伸手扶住她肩膀。
“琵琶彈得不錯。”滿馭海道,“燕地女兒的確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