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查,給我去查,現在就去”……(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3940 字 11個月前

“奴名為圖那歌,祖上三代都是烏珂台的馬民。”

圖那歌今年十九,洗去脂粉後露出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滿是淤青的身子被滿馭海用大氅裹了,腳下塞了隻白釉湯婆子,方能從這凜冬寒夜的刻骨之冷中抽出身來。

“怎麼來的關中?”

圖那歌苦笑,“奴的家在燕楚交接地,為避戰亂,便隨父一同來關中討生活。誰料……誰料那關中商人表麵相助,實際上早把我父女的身份捅到衙門,家父被那堂官悶死在獄中,奴也被捆了賣進銷金窟。”

“既是要避亂,為何不往燕地走,卻要去關中?”

圖那歌長歎一聲:“這是父的決定,奴也不清楚。”她猶豫了一下,又道,“隻是聽父說,奴家世代牧馬,藏馬豐富,若是留在燕地,隻怕會被……會被官府征馬。”

滿馭海皺起眉來:“燕營戰馬都是軍中自牧自飼,斷沒有從民征馬的道理。”

圖那歌隻是垂眸不言。

隻這一刹那,滿馭海忽的想起了萬楓所說。

“滿應天有奪位的本事,兵力必不是一朝一夕養成,你難道沒有半點警覺?”

果真。

滿應天果真早有動作,隻是他做的太隱秘,而他又對大哥太信任。

滿馭海的眉眼沉沉冷了,口中卻隻道:“你日後打算如何?”

圖那歌攥著衣角,指尖微微泛白,“奴身無長術……不過有幾分顏色,懂點琴瑟琵琶。殿下若留奴在身邊,必然受人非議,倒不如為奴尋個去處發賣,也好過讓奴在這軍營裡受儘折辱。”

滿馭海見她這樣聰明,語氣不由得軟了幾分,“發賣於你,不過是換一處地方受苦。”他站起身來,往屋內的炭爐裡添了些炭火,“屯寨裡自然留你不得,幸而營城大得很,軍備庫房和各大衙署總有地方缺些婢子,為你找個去處應當不難。”

他轉過身,“隻是你若選擇如此,榮華富貴自然是沒有了,說不定還要一生為奴為婢。”

圖那歌抬起頭,目光灼灼,“奴隻要自由。”她望向那盆中融融炭火,喃喃道,“若能自由,奴願斂去這副顏色,換後半生安寧……”

說完,她竟撈起那用於撥炭的火鉗,燒紅了尖端,向自己的麵頰上狠狠刺去。

陳彥驚呼一聲:“姑娘!”

數道駭人的傷疤劃過那張嬌美容顏,鮮血順著她的鼻骨眉峰滑落,而她隻是握緊火鉗,痛到渾身顫栗、牙關咬碎,卻仍不肯停下。

滿馭海終於奪過那火鉗,“我明白你的決心。你這剛勇留著,等著來日自由。”

圖那歌屈身謝他,長揖不起。

*

“乾爹,這就是近三十年的京官檔案了,中京六部有,上京六部也有。”

萬楓被小太監捏著腳,撩開眼皮望了一眼,輕笑起來:“我要這些東西作甚。”

對麵那錦衣衛是剛進的十三太保,排行十三,姓王名鬆年。此人掌事後沒碰過幾樁案子,此刻與萬楓算是頭一次打交道,隻覺這九千歲和善親人得很,全然不似傳聞中狠毒,故大著膽子道:“當今朝堂以梁嗣為首,梁黨上下鐵板一塊、貪墨無數,可若說誰是梁黨,便是乾爹,也不一定說的出、說的全。”

他見萬楓嘴角漾著笑意,便更提高了聲音道:“拔樹需拔根,屬下將那梁嗣起勢以來的百官調動都調來此處,梁嗣的動作都有誰跟著應和鋪路,一查便知。”

萬楓將那一摞摞案卷緩緩攤開,笑意愈深了些:“怎的連原閣老的案卷也調來了,原閣老和梁閣老二人結怨已久,朝中上下誰人不知,怎麼,難不成原閣老也是梁黨?”

眾人窸窣笑起來,王鬆年麵上一紅,忙解釋道:“屬下自然不是此意。不過是調錄時發覺五年前晴州鐵礦一案上,原閣老曾受梁閣老恩澤頗重,想著後來二人反目,或許是因為原閣老知道些梁黨密辛……”

萬楓柔聲讚道:“有心了。”

他緩緩抬腿,大紅袍角下露出一截燙了黑色刺青的粉嫩腳踝。那王鬆年一介粗人,何曾見過這等顏色,一時竟看得呆了。

小太監順著他的足掌按上去,不知是按到了哪處穴位,萬楓低哼一聲,那聲音竟是嬌得能出水兒。

“……你既發覺了,便查去罷。三十年太久,便從那十七年前晴州礦案查起,查查梁閣老和原閣老這怨何從結起。”

王鬆年領命下去,眉目間的喜色幾乎要溢出來似的。

見他背影遠了,萬楓臉上的笑一點一點褪去,轉而喚道:“明朝,明禪。”

“兒子在。”

“到印綬監去傳我令,挑幾個有明算能的孩子,去拿兩京戶部的賬本,一年一年核對。”

那倆錦衣衛明白他意思:“這工作量太大,屬下以為,也該挑幾個錦衣衛幫忙。”

“不要錦衣衛。隻要小太監,慢點無妨,隻管去核對。”

明朝明禪撤了。

“乾爹怎的放心把那麼大的事交給王鬆年去做。”甫一出門,明朝便憤憤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