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逃 虛假極樂與生天。(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3866 字 11個月前

明昱斂目,手指從他的唇瓣上滑過。一向在他麵前坦蕩心扉的少年帝王不知何時也學會收斂自己的心緒,變成了喜怒無常的閩海天穹。

“朕不願多心。”明昱道,“楓哥說自己媚主,朕卻從來不見你在朕麵前獻媚過。你說……你這媚的,到底是何人?”

萬楓眼底驟然劃過一芒寒星。他不回答,明昱就這樣看著,目光成了繃緊的弦,隻消萬楓開口,便會徹底斷裂。

恰在此時殿外人來報:“啟稟陛下,納瑗宮徐太妃的家眷上求入宮,在掖襄門底下被攔住了,太妃娘娘遣下人來求您恩準。”

明昱鬆了手,“先前怎的不聽她提過,等人來了才講?”

“太妃娘娘稱,自家外甥女本是奉太後懿旨入宮,她也是今日才得著消息,想著如此一道便與之見一麵,因而便未曾得及提前上報。”

太後的懿旨——

那便是送進宮的秀女了。

明昱心煩意亂,便揮手道:“見吧見吧,隨她去見。”

那人應了聲正要下去,又被明昱喊回來:“等等。”他走過去,撚著袍角流蘇,不疾不徐道,“朕與太妃娘娘也多年未曾謀麵了,此番也該過去拜會一下。遣人備轎罷,朕走一趟納瑗宮。”

明昱望向萬楓:“朕拜見長輩,楓哥腿疾不便,此番就莫要再跟著去了。”

於是那一襲明黃色便這樣走出了萬楓的視野。他駐足殿內,半晌伸手揩了一下額角,竟滲出了絲絲冷汗。

——被發覺了嗎?

不可能的。劉恩祥的老母要靠他給的藥才能活命,他沒這個膽子向外泄露。那日王鬆年與滿馭海打了照麵,故而萬楓便將他踢去了安西府。東山三苑的人摸不到東廠來,絕無第三個人可能知道他與滿馭海的床笫交歡。

明昱政事不察,對這些蛛絲馬跡倒是敏銳。

萬楓出殿,行至無人處,挽起紅袍一角,露出青紫條條的小臂來。他從腰間掏出軟膏塗在上頭,疼痛不甚,但卻鮮明。柳寺微給他這藥時並未追究用處,二人心照不宣慣了,萬楓也懶得在他麵前立假牌坊。

隻是一開始並不是為了這些。

滿馭海待他和旁人待他,說白了,也沒什麼不同。明昱看得出,他何嘗看不出?他知道滿馭海對他有欲望,可這欲望對那餓了五年的狼來說如口腹之欲一般,覺得新鮮便咬上幾口,饜足了便丟到一旁。五年前和五年後不會有半點差彆。

……但是為什麼沒能拒絕?

萬楓不知道。或者說知道也是不知道。他一邊警告滿馭海不要僭越,一邊自己又在天子腳下行齷齪之事,在夢裡窺見滿馭海脊背的刺青後香汗淋漓,縱使表麵不認,也不得不麵對赤.裸裸的欲望痕跡。

隻是這種事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流出來,唯獨不能從口中。他們把這種虛偽叫做自尊,萬楓更覺得這像是一種逃避,譬如滿馭海將燈吹滅就能不去看見他身體的殘缺,昔日流亡的淒楚便被默契地遮掩下來——隻要不提,就能永遠的逃避下去。

東隅塔的鐘聲適時敲了起來,染了凜冬風雪的佛氣杳杳飄搖萬裡,繞過吞脊的螭吻,鑽進萬楓朱紅色的袍角中。他揉著傷痕走進滿天的佛音,在肅穆的鐘鼓之下聽見了慈悲,仿佛已經逃的足夠遠,便能在虛假的極樂中求得一隅生天。

*

中京米貴,岑讓住的客棧距貢院不近,甚至算得上是毗鄰郊外。傅鴻璧為她支了月錢做盤纏,然而岑讓節儉慣了,更願意把這錢存下來——至於吃住,倒不算要緊。

郊外有郊外的好處。這杭波客棧掌櫃是江南人士,東邊建了蘇杭特色的地坪窗,撐欄望去,遠山含翠,浮雲靉靆,能瞭見東山獵場的半剪倩影。

寒鴉將信箋送到她手中,岑讓展開,正是傅鴻璧的端正雁隸。

“竟要我去觀那擂台賽——”

寒鴉道:“殿下已經把事情都打點好了。賽上圍看的貴胄士人不少,先生此去並非作為寧王幕僚,而是作為小原將軍的友人。”

這就是要她藏拙了。

“隻是我與長青也有數月未見,此番貿然前往,怕是要出紕漏。”

“這倒無妨,殿下往京營也密送了書信,知會了小原將軍。”寒鴉頓了頓,“殿下對先生寄予厚望。而今朝中爭端不斷,小原將軍亦難保全自身,殿下支持先生此行,大抵也是希望您與小原將軍相互扶持。”

岑讓頷首:“這我自然有數。隻不過——”

來這中京自然要見長青,隻是眼下原家正是網中之雀,她縱想做那捎網人,卻不得不考慮手中劍自何而來。原家傾向寧王已算不得密辛,先日萬楓在南林落水,她還遣馳林尉阻了要救援的錦衣衛,至於後來萬楓竄逃回京,更是直接與他打了照麵。

這一回再見,萬楓必然認得出她。認得出她,就看得見背後的寧王傅鴻璧。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