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昱？”

聞言滿馭海卻滯住了，“如今這偌大宮中，哪個太監不是聽命於你，明昱為何要插手把陳彥送來？”

萬楓抓著他的手撫過自己的臉頰，雙目微闔，發絲垂肩：“陳彥容貌與我有幾分相似，昔日裡也得明昱喜歡，隻是後來大膽僭越了，就被調進了管雜事的司設監，從此再不見天顏。”

“你的意思是陳彥為了向小皇帝邀功，主動請纓來服侍我？”

萬楓點了點頭，“明昱多疑，縱肯留你一命，卻不可能全然信你。若我放自己心腹在你身邊，刻意痕跡太重。倒不如就此順了他的意思……”

滿馭海聽他如此說，心下不由得有些顫亂：“陳彥瞧著心思不壞，與我相處多日也未曾有他，若說他要害圖那歌，而今實在尋不出緣由。”

“他未必是要害圖那歌，甚至可能……是為了她好。”

萬楓被滿馭海從身後摟著，垂眸看他指上的鋼戒，默了良久才再度開口，“他見識過我的手段，害怕我對圖那歌出手，才想到要她去躲一躲。至於顧映樓在軍備庫的事，他未必是知情者。”

滿馭海意識到了這話裡的端倪：“他為何覺得你會對圖那歌不利？”話音剛落便想起萬楓先前那一番帶著醋味兒的言語，恍然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他看出了你我二人的關係？”

萬楓低笑，驟然旋身坐了起來。一旁小案上放著藥，他目光深深望了盛藥的瓷碗片刻，才說：“大約是呢。”

滿馭海見那藥自他來時便沒有再動過，伸手一碰，果真已不剩什麼餘熱。他知道萬楓八成又是拖著直到冷了也不肯喝，便兀自將藥碗端了過來。

藥自他含入口中再度給萬楓，對方低吟推拒片刻，還是乖乖張口咽了。

一碗藥度儘，滿馭海方繼續問起：“夜尋東廠從不曾叫他跟著，平日你我也再無其他交際，他如何看得出來？”

“這件事……卻該問你。”藥苦未散，萬楓肩膀收緊，從唇縫裡擠出幾個字來，“萬一是……是你哪日夜裡思.春喊了我的名字……也未可知。”

滿馭海憶起先月裡的夜夜秘夢，有些心思終究是藏不住，貼身的人察言觀色久了，能看出來也不算奇事。

“若這麼說，倒也有些痕跡。怪不得那日銅爐與酒前腳剛剛送來，明昱後腳就到了。”滿馭海指上繞著他的發梢，舔了舔唇瓣道，“是你弄來試探陳彥是否和明昱聯係的？”

萬楓未言，算是默認了。

滿馭海即刻彎眸笑起來。指腹摩挲過他眼尾的那一點淚意，目光由上而下緩緩掃過，從咬得豔紅的唇瓣一直到衣襟上灑落的藥痕，眸色愈發幽暗下去。

“但有一句，不對。”滿馭海道，“陳彥不像你。”

“嗯……？”

“萬赤墀豔麗而媚，這般姿容，常人承不住。”

藥已入腹，倦意襲來。萬楓被這雙眼看得耳麵欲紅，索性錦衾一擁，將羞意通通藏進夜色裡。

話已至此，二人雙雙儘意，壓榻又吻一番，纏綿之味幾乎要將藥香都蓋過去。

＊

第二日晨起卻無人來喚，萬楓還在睡著，滿馭海便沒有叫他，兀自在木盆邊洗漱了，倚在門前觀望外頭的光景。

如此該問的也算問清楚了。隻是他總覺得哪裡玄機重重，理不儘的千頭萬緒仍在心頭縈繞，似深深勒下的絲線，箍得人喘不過氣來。

思量不知多久，忽聽萬楓的聲音遙遙傳來：“你若心裡不好受，說與我也無妨。”

滿馭海旋身：“醒了？”走過去撿起地上衣物，在榻邊坐下，“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傳太醫來？”

萬楓埋在枕間搖了搖頭，“辰時後柳寺微會來，叫彆人我不放心。”他睜開眸子望向滿馭海，“倒是你，一聲不吭地顧著我，明明自己也難受得要命。”

滿馭海低笑一聲。

他向來不願意在萬楓麵前流露自己脆弱的一麵。並非不信任，隻是舍不得他擔心。

“張相林雖是朋友，可他的死還不至於擊垮我。”滿馭海將衣物一件一件給他套上，指尖拂過萬楓腰上的笏頭帶，輕輕收緊，“我若要查清此事為他討一個公道，你會不會攔著？”

“攔你？”

萬楓輕笑，“你現在是我手下的錦衣衛，一舉一動都帶了我的意誌。我不會攔你，但你要查，需要理由。”

張相林無官無爵，他的死激不起半點水花。更何況現今是顧映樓眾目睽睽下將其斬殺，若還要出動錦衣衛糾纏此事不放，到時候張相林這死牽扯出什麼暫且不論，就是查明之前掀起的風波，都要引來君臣不合的猜忌。

“……所以這事要做，隻能私下去做。”萬楓斂了笑意，眉目間露出些冷色來，“牽引了黃九福，多半是有太後在插手。眼下雖不知太後殺他一個無名小卒作甚，可若是順著張相林的底細查下去，多半會釣上一條大魚。”

他抬眸，眼底藏了狠意，“事情鬨大了，錦衣衛再插手，才算名正言順。”

……這事太巧。

工部送來晴州銅礦的實情，顧映樓重返京營，張相林慘死，這三件事幾乎發生在同一時刻。縱使現今瞧不出什麼，可萬楓還是覺得冥冥之中自有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