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 “上頭都是晚香玉的香氣”……(2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151 字 11個月前

大概原柏寒他們也考慮到滿馭海禁足不便出行,便把張相林的屍體埋在了居雲峰。二人拾級而上一路無言,唯有山下擂台的鼓聲隱隱傳來。

百般喧嘩熱鬨經山風一吹,散成了聊賴淒惻的鴉唳鳥鳴。昔日於此處放飛遊隼的那夜曆曆在目,歡聲笑語卻儘數沉澱下來,凝成眼前荒土壘成的一座墳。

圖那歌正跪在地上,手中持著木箸,將瓦罐裡的牛炙一點一點夾出,放在墳前的瓷盤上。

“本來特地做好的鹽烤牛炙,打算給你贏了之後做犒賞。”圖那歌的聲音聽不出喜悲,隻是淡淡的,仿佛流動的溪水,“其實你就算是輸了,我也會做好等著你的。”

“哪有你這麼傻的人呢,連鷹哨都不會吹。不會吹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一直戴著?”

“你每天都習武到夜裡,雙腿裹了沙袋在校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跑,營裡根本沒幾個好好操練的,你怎麼不學他們偷懶呢? ”

“我阿父以前說,隻要耕耘,必有收獲……”

木箸劇烈顫抖起來,與瓷盤相撞,發出叮當脆響。

圖那歌聲音裡的低泣也遏製不住地傳了出來:“可你為什麼沒等到收獲的季節?”

一旁的原柏寒側首而去,繃緊唇瓣方不至於哽咽出聲。

滿馭海走到墳前,沉默望了片刻,招手示意原柏寒走過來。

“明昱給了旨意,要調我入錦衣衛。日子,大約就在擂賽結束後。”

原柏寒臉色變了:“錦衣衛?為什麼?”

“事情複雜,一時與你說不清。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我已問過萬楓,酒中的毒,大約與他無關。”

原柏寒冷笑一聲:“他的話你也信,這麼貿然就問了,也不怕打草驚蛇?”

“他不慎落水,撈上來後便一直發著燒。”滿馭海道,“我自然不會直接去問,但可以肯定他對那毒並不知情,至於信與不信,由你。”

見原柏寒默不作聲,滿馭海複又道:“現在結論如何都隻是猜測,最重要的是,張相林中毒一事,要查下去。”

“如何查?他的死觸不到上頭那些人的利益,沒人會願意查下去的!”

滿馭海道:“我願意。”

原柏寒愣住。

“我會查,但時間隻有擂賽的這幾日。”滿馭海壓低聲音,“往後入宮守著明昱,再想碰京營的這條線,難了。”

原柏寒斂目思忖片刻。

“為什麼?”他忍不住發問,“滿馭海,你是北燕的人,投靠大楚不過是求個生路,為什麼你要卷進這些是非之中?”

為什麼……

“來京營後,張相林助我良多。於情於理,讓他死而瞑目,是我該做的。”

原柏寒蹙眉道:“你就沒有私心?”

若說沒有半點私心,自然是假的。假使萬楓的推測準確,這事或許與太後有關,而太後與郎邪兄妹二人極可能早與滿應天串聯,亦是害死他三萬同袍的劊子手——

那他便不會放過這些人,每一個。

“有。”滿馭海垂目,坦然地望向他,“我有私心,但這份私心,你不需要知道。”

原家畢竟是朝中的股肱之臣,若真牽扯到宮廷,原柏寒知道的越少越好。

原柏寒緩和了麵色,“好,我會全力助你,其他的,不多問。”

滿馭海便更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圖那歌身邊。

“我即將離開京營。你現在名義上算我的婢子,等我離開,你便回烏珂台罷。”

圖那歌仰起頭,卻說:“大人,我不願走了。”

“為何?”

圖那歌撫過麵上傷疤,喃喃道:“奴若走了,相林的死一定會夜夜在奴夢中重現。”她屈身輕掃墳前落葉,聲音雖輕,但卻堅定,“奴想留下來,直到親眼見到害他之人死去的那一天。”

滿馭海沉了沉目光:“看與不看,他們的命運,並非你能左右。相較之下,張相林那樣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活著。”他頓了頓,終究還是說了去,“你若真要他瞑目,就該回家去,他才能放心。”

“可……”

“他用命送了你一個離開的機會,你難道卻要把自己囚禁在這裡嗎?”

圖那歌一震。

即刻憶起往昔種種。她是卑賤之身,又是他鄉女子,一路輾轉顛簸受儘淒楚,卻沒想到會在早已心灰意冷的日子裡遇見這樣一個少年。張相林比她自己還要懂她,縱使算不得愛,至少……至少是個知己。

滿馭海緩和了聲音,又說:“他已然看不見了,你若感恩於他,至少該替他看看外頭的世界。”

圖那歌沉默良久。

最終,她彎下腰來,向滿馭海跪下了。

“奴明白了。奴會離開這裡,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