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柏寒在當風裡站著，渾然不覺脊背發冷。直到那一縷甜香從背後傳來，才見眼前美人眉開眼笑道：“做的倒快，辛苦你啦。”

滿馭海將籠屜放在桌上，掀開後便是軟白藏金的蜂蜜甜糕，用箸夾了裝進雪瓷小盤，再從一側的陶釜中傾出薏米粥來，裝進碗裡，放到萬楓麵前。

也給原柏寒放了一份。

原柏寒顫著手進了一口，甜得發膩，而對麵的萬楓卻一改先前的狠色，含粥入口的樣子仿佛啃著飴糖的孩子，溫柔無害得緊。

他如坐針氈，便道：“……容己已讓身邊的人瞧過了，毒大約是尋常殺鼠所用，街頭坊間到處都是，查起來源不易。張相林用過的那酒杯就放在禮器庫，隻是已經被人擦拭過了，瞧不出什麼來。”

“有誰能碰軍中禮器？”

“營中雜役眾多，負責祭禮的大多能碰。”

萬楓了然，“後頭有人收尾，那便是雜役裡出了內奸了。”

“你就不查查外人是怎麼借你的手下毒的嗎？”

萬楓低笑一聲，“這不必你說，早有人找著去了。”又拾起一塊糖糕，貝齒輕咬，聲音緩緩，“那日伺候我的小太監已經自儘，你現在去問問，說不定雜役裡也有下落不明的。這事做的乾淨，每一路都打點過，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

酥軟的糖糕粉屑在齒間化開，略顯含混的嗓音清亮中帶幾分糯軟，話頭輕描淡寫，言語卻狠辣果決。

萬楓抬起眼瞼來望向他，莞爾道：“你做的不錯，剩下的卻不要插手了。順便幫我知會一聲岑公子，春闈將至，要她好好備考要緊，莫要再摻和進宮廷之事。”

“我若說不呢？”

萬楓吐出嫣紅的舌來，舔了舔指尖的餘粉，漫不經心道：“那就是自尋死路了。”他在滿馭海的袖口淨了手，又朝原柏寒揮了揮，“小原將軍可以走啦，小海要睡了。”

原柏寒瞪向滿馭海。

滿馭海：“我確實該睡了。”

原柏寒罵了句娘，忿忿拂袖而去。

待他走後，滿馭海側目斜睇向萬楓：“……小海？”

萬楓趴在桌子上，眯著眼嘻嘻笑道：“小狗就該有個小狗的名字，總比叫大海好吧，傻乎乎的。”

滿馭海俯下身來，揩去他唇角的粥漬：“宵夜好吃嗎？”

“好吃。五年沒見，你手藝倒沒生疏。”萬楓睜開眸子，“往後進了宮，時常做給我吃吧。”

滿馭海忍俊不禁：“你讓我進宮就是為了吃口飯？”

“小皇帝居高自危，雖說雇些江湖高手護駕不難，可那些人來路難查，卻未必肯為我所用。”萬楓道，“北燕太子一人可抵千騎，又對東廠督主言聽計從，是最合適的人選。”

“沒彆的原因了？”

滿馭海生得個冷峻薄情相，平日不笑，可若笑起便滿是玩味挑釁的輕薄意味，縱使真心也似調.情，平白看得人耳熱。

萬楓心尖突突地跳，揚起一個笑道：“有啊，因為你太能乾了。”

滿馭海聽出了他在說葷話，陰惻惻道：“這種時候倒不嫌我放肆了。”說著又不由得看向原柏寒離去的方向，沉聲道，“你籌謀如此，我卻看不甚懂。明昱實非明主，原家卻是清流，寧王素有賢名，顧家暗潮洶湧。你做這些，到底為了什麼？”

萬楓緘默不語，半晌，悄悄伸出手去，小拇指勾著他的食指，緩聲道：“你想不想回家？”

滿馭海側首，聲音無甚波瀾，“我已沒有家了。”

“我隻問一句。”萬楓直起身來，“你想不想回去，想不想離開這裡？”

滿馭海掌心一翻，把他的手牢牢握住，眸間似有濤浪翻滾，“你若留在這裡，我便不走。”

萬楓向前傾身，一字一頓道：“我會陪你一起。隻要你想，天南海北，我會送你回家。”

他說得堅定，此刻收斂了九千歲一貫的曖昧調笑，隻留乾乾淨淨的字斟句酌。隻這一言，恍惚又重返昔日烏珂台的淨明蒼穹，鮮衣獵獵，策馬長空。

滿馭海抑製不住地將他抱到自己膝頭，一麵情難自控地吻上去，一麵將那鬥篷扯下，衣帶散落。

指節探入，滿馭海聽他哆嗦著叫自己小海，喑啞開口在他耳畔道：“你就不怕我有異心。你就不怕我每句話都在騙你。”

萬楓的後背登時一僵，伏在他肩頭故作鎮定地笑：“……你敢嗎？”

滿馭海撫著他光滑的背脊，未曾停下綿密的吻。翻身將他壓在桌上，似耐心用膳一般，叼起那枚糜豔的朱果。

朱果顫顫，蕩起一層水光瀲灩，而後又略向上挺了挺，送上他的舌尖。

“……不敢。”

滿馭海抬眸，尖銳的犬齒緩緩磨著，也不知是說起什麼：“放鬆些，不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