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 平安喜樂,萬事順意(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301 字 11個月前

第二日晨起卻是萬楓先醒的。

滿馭海臥在他的身側,領口敞開了些,猙獰的符文刺青蠶食過黝黑的肌膚,從鎖骨處繞至後頸。

萬楓抱膝坐著,手指繞上自己的腳踝,輕撫著上頭甚是相似的黑色刺青。大同小異的東西,烙在滿馭海身上就是野蠻凶煞的異族氣息,烙在自己身上卻像是某種占有的證明。

證明他已然被開拓、被侵略、被俘獲過。

遠方又傳來隱隱的鑼聲,滿馭海濃眉漸蹙,睜目清醒過來。

“……哪裡的聲音?”

萬楓攀著窗欞瞧了一眼,回道:“今日是擂賽的最後一日,正逢春節將近,營裡的士兵準備了些武藝操演,要給明昱賀歲呢。”

“你不必去嗎?”

“我已奏明了有傷在身且痼疾未褪,準我歇著了。”

滿馭海揉了揉他泛青的腳踝,細得他半掌便能握住。於萬楓而言,此處便如蛇的七寸,隻消伸手攥住,便再無逃脫之力。

滿馭海下意識地喃喃:“好用。”

萬楓不解:“什麼好用?”

“沒什麼。”於是又坐起來略撚了幾番額角,聲音裡藏了沙啞的調笑意味,“有著傷病還這麼孟浪,若是全然好起來,還不知是什麼樣子。”

萬楓麵上一燙。桌上不比榻間,地方小,手腳都拘泥著,卻也彆有一番刺激動人。他管滿馭海叫小海,滿馭海便管他叫乾爹,乾爹有指令,小狗才照做,乾爹說不清楚,小狗也就停下,到了最後,他都記不清自己說過什麼汙言穢語。

就此便在鏡前各自理過衣冠,對鏡擁吻一番,倒似新婚燕爾,尋常夫妻。

“今日擂賽人多事雜,我打算襯著各路貴胄回宮回城的工夫,一道送圖那歌離開中京。”

萬楓本在為他扣著衣襟上那複雜的褡襻,聞言抬眸道:“離開中京之後呢?她在大楚無親無故,郎邪又守在莫留關,回烏珂台也不可能的。”

“長青已經籌措過了,他阿姐眼下還在南林,雖說她自己要入宮不便帶著圖那歌,可身邊還有不少女眷,總能為她尋個去處。”

萬楓頷首,羽睫垂落下來,指上用力,戳了戳滿馭海的胸甲:“你想的周到,出不了岔子就行。”

滿馭海握住他的手指,失笑道:“還吃醋呢。你身邊那麼多麵目英挺、蜂腰虎臂的錦衣衛,還有個俊美的小皇帝寵著你疼著你,若要吃醋,也該是我吃。”

萬楓抿唇,隻道:“那等你穿上飛魚服進宮來,可有的吃醋了。”

出了這道門卻不能再似屋內這般肆無忌憚地膩著。萬楓走在前頭,仍是如雪的一簇白衣,一路行至東山山口,瞧見了那兩輛馬車。

原柏寒正立於車前,同車內之人說著什麼。

萬楓走過去,正對上岑讓“唰”的一聲搖開折扇,細細的薄目半眯起來:“呀,萬公公。想不到岑某此番遠行竟有萬公公相送,當真是叫岑某難當得緊。”

萬楓向前半步,仰起頭來,輕聲道:“奴婢知道岑公子有話要問,與其等著岑公子猜忌,不如自己到你麵前,叫你問個明白。”

岑讓笑意愈深,探頭出了車窗,手指好不輕佻地勾起萬楓頸邊碎發。

“……太快了。”

岑讓嘖嘖歎道,“你的手法利落乾淨,唯獨一點,做得太快了。”

“哦?”萬楓鳳目半挑,“公子不妨仔細講講。”

“我當夜剛發現那毒,那日服侍你的小太監便誤食野菌暴斃。寒鴉奉我命去查那酒器,結果便發現酒杯被人新近擦拭過。前後時差,不超過半盞茶,乾淨歸乾淨,可是太快了。”

萬楓若有所思,“所以公子就想到了,必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這線索才會斷的這般快。”握住她的折扇,又道,“通風報信的自然是滿馭海,至於我那日落水,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我說的可對,岑公子?”

“這些總歸,還是猜測。”岑讓道,“直到那日長青聽得你與滿馭海在登記庫中的言語,我才確信了心中猜想。”

“奴婢卻不懂了。”

岑讓手中扇骨挑過他尖而精巧的下巴,斯條慢理地磨著,“……張相林和晴州礦案有關,我說的可對?”

“公子果真明察秋毫。”萬楓不遺餘力地讚,“你說的不錯。那小太監是奴婢手底下的人殺的,派去擦拭酒器的雜役也是奴婢收買的。但有一點你想錯了,通風報信的,不是滿馭海。”

岑讓了然,“我本來沒覺得是他。滿馭海有禁足限製,到你那裡頗要費些功夫,斷做不到這樣快。”

“所以公子是想問,奴婢是怎麼未卜先知的?”

萬楓微微踮起腳尖,輕聲道:“還記得張相林同顧映樓開賽之前我同公子說過‘若他能留到最後,隻怕要落敗’嗎?”

岑讓霎時間滯住。

“實不相瞞,這擂賽的真實目的,並非換水禁軍,也並非推上顧映樓,而是——”萬楓施施然向後退了半步,“為了引出要殺張相林的人。”

他淺淺一笑,“那日你應當已經見過我派去晴州的礦監了。前些日子和銅礦難起一起傳來的其實還有一道消息,隻不過被司禮監的黃九福壓下了,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頓了頓,複又道,“也罷,這消息再告知公子便是給公子惹禍了。公子不妨把這疑慮藏在心裡,等著回去和寧王殿下商討罷。”

原是——原是如此——

把張相林推上擂台,讓他受到矚目,也為他招來禍患。他是隻誘人的餌,引來群狼環伺虎視眈眈。

而萬楓,做的是那收網之人。

“要殺張相林的人做了多路萬全的準備,下毒不過是其中之一,顧映樓的刀也不過是其中之一。這麼多準備,就是要保證他死得徹徹底底,絕不留下半點禍患。”萬楓輕歎一聲,“準備太多太全的確能迷惑我的目光不錯,可惜也太招搖,叫我早有警覺了。”

岑讓終於冷了笑意:“那你便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台上!他與你有什麼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