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楓也斂笑,眉目凝滯在山風之中,儘是一派涼薄之色。
“我以為我說得足夠明白了,看起來,公子還是沒有聽懂。我救不了他,你也救不了他,隻要那意圖殺他的人還在一天,這世上就沒人能救他。”
他拱一拱手,聲音朗朗:“奴婢已斷絕所有線索之後路,原長青不會有半點機會再插手這案子,還望公子記得今日奴婢這一字一言,此後,海闊天空,兩不相見。”
岑讓的目光逐漸淒冷下去,到最後,扯成了錯綜複雜的麻線。
“你抹掉所有線索,是為了讓長青無處可查,從而遠離這漩渦?”
萬楓不言。
“還是你覺得欠張相林一條命,要從長青身上找回來?”
萬楓躬身道:“奴婢已然言儘於此,恭送公子。”
岑讓落下車簾,沉默半晌,方才又道:“那你欺瞞那狼王子,就不怕哪日真相暴露,他與你反目成仇?”
萬楓不答,回頭望去,正對上滿馭海定定望著自己背影的雙目。
他便莞爾一笑,並未言語,隻緩緩向岑讓鞠了一躬,而後離開了她的馬車前。
……
另一頭,原柏寒正與圖那歌說話:“……你彆怕,我阿姐是這世上最溫婉可人的女子,她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言畢又忍不住淺歎一聲,“年節將至,我要和容己一道往南林去拜會寧王殿下,卻不能和你同行了。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一路上我已細細打點過,都是信得過的人,定會保你一路無憂的。”
圖那歌心下感喟自不必說:“奴謝過將軍大恩。”
“什麼大恩不大恩的,都是朋友嘛。”
滿馭海道:“時候差不多了,啟程罷。”
於是幾人便各自等車,韁繩收緊,高馬長嘶。原柏寒探出頭來又喊一聲:“滿馭海!”
滿馭海:“何事?”
“你——”原柏寒本還有諸多言語湧在腹中,此時此刻,卻隻剩下一句,“相林的死或許還要勞煩你徹查下去了,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同我開口——”
滿馭海抬起手,遙遙招了招:“我記下了。”
兩路馬車馳入大道之上,繞過銜江苑的殘湖,馳向滿天飛雪之中。車影化作雪痕下的一豆,愈發遠去,愈發模糊,仿佛他們從未遠去,也仿佛他們從未到來。
萬楓忽然道:“今日回宮前,你可有什麼想做的?”
滿馭海思忖片刻,“倒無其他,隻覺近日以來刀光劍影,仿佛已然許久不曾與你這般靜默而立了。”
“我知道有個好去處,你可想同我一起?”
……
萬楓說的好去處,便是中京皇宮東方的鴻蒙街。深巷儘頭,便是皇家祭佛的修禪之地,東隅塔。
新春將至,瓦角飛簷皆是豔紅的燈籠。皓白的雪點在彤紅的燈身上,恍惚也染了半剪紅意,飛至萬楓唇畔,融成清透的水光。
“當年我初來中京,諸般不順,無人可求之際,便時常來這塔下求佛。”萬楓在塔下駐足,略略合掌,雙目微闔,“神佛憐愛我,既然留我一條命,想來也不介意多你一個信徒。”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卻是你當年同我說起過的典故,不知可與這塔名有關。”
“可惜了,這塔名為東隅,隻不過是因為位於城東罷了。”萬楓睜開左眼瞄向他,“不過誰知道呢,若哪日又有了個叫桑榆的廟塔,也算是全了這典故罷。”
恰在此時,塔內鐘聲驟然傳來,悠遠飄揚,肅穆莊重。滿街的百姓紛紛停下手中活計,舉首闔目,兀自祈禱起來。
滿馭海便也學著萬楓的樣子,默然念起心中所想。
鐘聲漸遠,萬楓放下手來。
“許的什麼願?”
滿馭海道,“你先說你的。”
“我能許什麼。”萬楓淡笑,“新歲將至,平安喜樂,萬事順意罷了。”
滿馭海便笑,“貪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的。”
“回家,成親,策馬燕空,故友長守。”
萬楓仰頭而笑。
“未必比我切實多少。”
“實現不了?”
“能。”
萬楓轉身,走入風雪。
“我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