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楓行至瞭洪門底下,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一側錦衣衛道:“乾爹,那仿佛是原家的女兒啊。”
萬楓不動聲色,隻向那宮門一側望去。
紅宮牆,金琉璃,當下一把紅底白梅的油紙傘,傘下站著個水藍色裙裝的女子。萬楓望去時那傘沿正好向上彎了彎,露出那女子溫婉含笑的一張臉。
狹長含情的丹鳳眼,鼻唇精巧藏秀,兩鬢發絲勾勒出凝白的臉頰,頗貴氣卻毫不落俗,是個清絕如仙的長相。水藍的裙搭上銀灰的褙子,隻在鬢邊簪一支螺鈿飛翠簪,身份也便自矜到位了。
萬楓心下了然,上前行禮道:“原姑娘。”
原柏華忙托住他:“萬公公無需多禮。”
她語氣雖平靜,可心下也是有些詫然。她早有聽聞這宮裡宮外出了名的權宦是個極年輕的美人,卻不曾想過竟然是這般模樣。
他並不似傳聞中所言的那般妖豔迫人,隻是穠麗絕色的好相貌,舉手投足都是溫柔親和。
萬楓笑道:“宮門下風大,姑娘有什麼話不能在宮裡說?隻消知會一聲,奴婢便去見就是了。”
原柏華道:“小女子是昨日才進的宮,本想昨日便見您,可聽說您不在宮中,便隻得今天在宮門這兒等著了。”她招了招手,身側的婢女送了隻湯婆子上來,“萬公公身子不好,不如到小女子的寶嘉宮一敘?”
萬楓接了那湯婆子,“眼下宮裡的事情多,去姑娘的住處怕是不方便。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托奴婢去辦,不如就在這一路上說了吧。”
二人便一同往宮內走去。瞭洪門的通路算是個僻靜之所,除了個彆灑掃的小太監和宮女,幾乎看不到其他宮人。
萬楓道:“姑娘怎麼知道奴婢要從瞭洪門過?”
“聽說公公今早在城東送官軍往安西府,瞭洪門朝東,從此處入宮最近。”
“姑娘果真是蕙質蘭心。”萬楓微微側目,“隻是姑娘難道不曾想過,倘若我不進宮來,你又該如何呢?”
原柏華笑了:“這倒也無妨。若小女子和公公有緣,遲早會見的。”
萬楓駐足,轉身去看她:“眼下見也見了,姑娘有什麼話,就此直言吧。”
原柏華道:“萬公公可知我為何入宮?”
“陛下的後宮一直空懸著,姑娘此來,自然是要做娘娘的。”
“那公公又是否知道寶嘉宮是什麼地方?”
萬楓不露聲色:“東紫貴處,丹桂飄香,好地方。”
原柏華歎了口氣:“好地方,可是離金纓殿足遠,向來不見天顏。”
萬楓明白她的意思。原巒在年末大會上棋差一著,原柏華若是再保不住後位,梁家即刻便能置原家入死地。原柏華來求他,是為了爭寵。
遂莞爾道:“姑娘想見陛下?”
“此後夫君,眼下主子,如何也該見見。”原柏華從袖中掏出一隻紅錦金繡的錦囊來,遞到萬楓手中。
萬楓放在手裡顛了顛,笑意深了:“姑娘應該知道奴婢不缺這些東西。”
“敢求萬公公辦事,小女子自然不會放普通的籌碼。”原柏華鳳眼彎起,輕聲道,“這裡麵是七山的調符。和田牙璋,兩欄間是陰線紋,正麵有重陽鳥的鏤空。您看看有無錯漏。”
萬楓打開,果真如她所言。不由得驚詫三分:“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萬公公不需要知道。”原柏華福了一福,“總之,這是小女子的心意,還請萬公公笑納。”
萬楓將錦囊收起,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應該知道七山是什麼地方。為這調符多少人搶破了腦袋,奴婢放在身邊,不知是福是禍啊。”
原柏華神色不改:“公公想握緊顧家,也該有敲門磚,不是嗎?”
萬楓緊盯著她,半晌,忽然抬起手來,拂去她發梢的落雪。
聲音溫存:“好,姑娘的心意,奴婢明白了。奴婢隻給姑娘一句話,寶嘉宮好地方,姑娘就在那裡好生等著,洪福恩寵一樣都不會少。”
他轉頭向手下:“遣幾個人送原姑娘回宮。”
一行人在岔口處便散了,卻不曾注意到宮牆後久久站著的紅衣身影。
白蘅不解道:“主子來這偏僻的地方乾什麼?那原柏華又什麼可看的,抵不過主子美貌的萬分之一。”
梁琳顫著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瞧見那些人的裝束了?”
“什麼?”
“那是萬楓手底下的人!”梁琳大呼不好,“糟了,原柏華必然是見過萬楓了!”
“主子先彆急,萬楓何等人物,未必就肯幫她什麼……”
梁琳連連搖頭,“來不及了。白蘅,你快些寫封家書,找時候偷偷地寄給我爹,就說女兒要碰見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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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纓殿的後頭有處浴塘,是明昱繼位後特地辟出來的。殿內四角都點了熏香,萬楓撩開紗幔進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幾個穿的極其輕薄的小宮女嬉笑著跑出來,見了他也不怕,反而嬌聲喚一句老祖宗。
萬楓眉眼沉了沉,脫了鞋履走過去,跪到明昱膝旁。
明昱喝了酒,此刻隻鬆鬆掛了件漆黑的薄緞寢衣。他掐了個葡萄往萬楓嘴裡喂,萬楓便張開紅唇乖乖咽了。
“楓哥這些天這樣忙,累壞了吧?”
他把萬楓頭上的紗冠摘下,抱起他到自己身邊。明昱不愛讀書,隻喜歡馴獸和遊獵,萬楓從前不覺得如何,可眼下才發現他已經抽條成體格健碩的男人,抱他時竟已毫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