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楓道:“挑唆百姓暴動,不像是他的作風。”
宋茗頓了頓,又道,“另外,陳參將命鎮撫大人先行前往晴州縣撫民了……”
“什麼?”萬楓陡然坐直了,“滿馭海去了?幾個人一起?都有誰跟著?”
宋茗囁嚅著嘴唇道:“隻鎮撫大人一個……還有個馴馬司的小吏……”
“陳道宇真是發瘋了!”
萬楓敲得小桌咚咚響,“該死的東西,看著勢頭不對就想著拿我的狗當替罪羊了!滿馭海也是蠢貨,這麼個掉腦袋的破事也敢往自己身上攬!”
宋茗連忙去捉他的粉拳,“老祖宗莫敲了,仔細手疼。”
萬楓呼吸略亂,攤開掌心任他揉著,思緒卻越扯越遠。
不過這便證實了他的一個想法。此次民亂,絕非呈報上來的那樣簡單。
陳道宇擔心控不住場子,才想把鎮壓不力的鍋往錦衣衛上扣。倘若事小,他巴不得自己衝上前頭立功。
萬楓問:“王鬆年那邊怎麼說?”
“他還在晴州縣,此刻被暴民所困,脫不開身。”
這下糟了。
滿馭海這家夥,隻怕是想著趁亂了結了王鬆年,這才不知深淺地往這渾水裡趟。
可眼下也沒辦法托人攔住他——
“這樣。”萬楓斂目道,“你現在去把消息放出去,讓宮裡儘可能多的人知道他去了晴州這件事。”
“萬一傳到晴州那些暴民的耳朵裡怎麼辦?”
“沒那麼快。等消息傳到晴州,他早就到了。”
宋茗領命,下去照辦了。
萬楓仍舊覺得心裡不踏實。算到要出事是一回事,等事變真的發生到自己眼前了又是另一回事。眼下要傾覆梁家隻待一個契機,滿馭海若做得好,這便是把契機送到他麵前——
扯淡。
他才無所謂這樁民變能不能成為推倒梁家的風,他隻要滿馭海好好活著。
“明朝,明禪。”萬楓站起身來,“準備轎子,去一趟金纓殿。”
*
今日是選秀的日子,前些時候送入宮中的秀女一並在殿前候下,等待麵聖擢選。
原柏華坐在落儘殘花的寒枝底下,由婢女蓼蓼擺弄著衣擺上的褶皺。蓼蓼年紀小,有什麼話都不避人:“姑娘,萬公公不是答應要幫您嗎,怎麼沒個動靜呀。”
自那日送過調符以後,萬楓那裡遲遲不見動作,蓼蓼疑心他是誆了自家姑娘,可偏偏原柏華仍是毫不在乎似的。
原柏華捏了捏她的臉蛋:“傻瓜,這種時候才要沉住氣呀。”
“奴婢聽宮中的人說……”蓼蓼壓低了聲音道,“都說聖上是個好男風的,前些日子才在金纓殿上寵幸了萬公公,都不避諱人的,鬨出好大動靜呢。”
“那是謠言。”
蓼蓼急得跺腳,“奴婢是怕萬公公對您放冷箭呀傻姑娘!”
正說著卻聽人群外傳來動靜。萬楓從轎子上走下來,見過諸位秀女,還未作聲,便被一眾鶯鶯燕燕圍著叫起了老祖宗。
——不管背後怎麼罵他狐媚,也都知道討好了萬公公就是搶了先機,麵子上的功夫要做足的。
萬楓知曉她們心中種種,並不多說什麼,隻是繞過一眾秀女,最後行至梁琳麵前。
“梁姑娘。”萬楓斂目笑了,“好久不見。”
梁琳自然還記著潑茶的那一遭,不僅如此,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看出來明昱待自己萬般敷衍,就連那日水榭聽琴也不過是萬楓將他從財政大會上支開的手段。明昱待這閹人,根本不是她能比的。
故而減了昔日的驕矜神色,深深福了一福道:“見過萬公公。”
萬楓挑了挑眉,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姑娘聰慧,想必也知道我睚眥必報。”抬起手輕拍了下她的肩頭,“往後在宮中朝夕相伴,也請姑娘多多指教了。”
梁琳的臉色驟然白了。
萬楓轉身走向殿中。
明昱著了明黃色袞服,十二掛冕旒遮住了煩躁不耐的神色。見到萬楓,心跳驟然快了,又看見他膚色愈發透白,不由得出聲問:“楓哥你……你的身子還好吧?”
萬楓道:“回陛下的話,奴婢一切都好。隻是……”又撫著胸口咳嗽起來,“隻是那日受了寒,有點痼疾重發的征兆。”
明昱心裡愈發愧疚,“都怪朕。”
他怎麼能那樣沉不住氣?明明知道楓哥體弱,心思又敏感,卻偏偏起了強迫他的念頭。
萬楓溫柔一笑,“陛下年輕氣盛,奴婢理解。眼下這麼多美色佳人,陛下收了她們在身邊,對奴婢的心思自然就淡了。”
明昱隻是冷哼一聲,“不過是庸脂俗粉。”
遂招了招手,“叫她們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