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老祖宗請您去水榭吃酒。”宋茗笑得十分蕩漾,“陛下不必憂心,多餘的耳朵老祖宗都趕跑了。”
明昱身上“騰”的一下熱了。
“他……他怎麼選在了那種地方。”明昱有些說不利索話,“明明他一句話的事,朕這金纓殿都是他的。”
“嗨喲,老祖宗的意思奴婢哪敢揣測呢。”
明昱心裡到底是沉不住,甚至暗暗有些感激那選秀,總歸讓楓哥有些危機感了。在殿中踱了半天,總想著換身衣服,可又禁不住想早些看到萬楓含醉溫存的模樣,當下便把那些瑣碎的玩意兒都省了。
就這樣一身便裝地疾步行至水榭處。
萬楓果真在飲酒。醉意酡紅了兩腮,他就那樣仰麵倚在美人靠上,衣襟敞開了些。
薄紗朦朧,一想到在這亭下所做的一切都可能被人隔著紗幔看個分明,明昱就覺得頭皮都麻了。
萬楓手中持著酒盞,柔聲喚他:“陛下……”
明昱被那晚香玉的氣息勾得滿身是火,接過他手中酒盞喝了,眸光一瞬暗過一瞬。
“楓哥,朕在呢。”
萬楓笑起來:“您還記不記得,五年前,我還是個小太監,您也還是個孩子。那時候宮裡沒人看得起我,隻有您會偷偷把我要刷的恭桶換掉,還給我送治凍瘡的藥膏……”
“楓哥,不隻是你。那時候,宮裡也沒人看得起朕。”
明昱揉了揉他的頭發,“朕每天都被梁家的眼線盯著,每一天都覺得明天就是朕的死期。是你救了險些被刺殺的朕,還把炭火分給朕取暖。”
他那時就覺得很奇怪。明明隻是個刷恭桶的年輕太監,怎麼有膽子窩藏龍椅都坐不穩的傀儡皇帝。
……但是那一幕真難忘啊,每日與穢物相伴的人兒卻有著天底下最乾淨好看的臉,凝白的十指摟著他的脖子,告訴他陛下不要怕。
萬楓又給他斟上酒來:“服侍陛下是奴婢的本分。”
明昱飲酒下肚,喉嚨都燙了:“楓哥,朕……”
他仿佛有些醉了,恍惚著去拽萬楓的衣袖,聲音喃喃:“朕從來沒把你當成過奴仆……朕早就……”
“陛下不急。”萬楓將再次滿上的酒盞遞到他手中,“喝些酒,慢慢說。”
明昱傾酒入喉,眼前視線愈發模糊下去。
“朕一直……”
少年帝王的身影慢慢矮了下去,一點點倒進萬楓的懷裡。
萬楓試探著喚了一聲:“陛下?”
無人應答。
萬楓笑了,扶著明昱躺下,隨後站起身來,撩開了那水榭的紗帳。
外頭等著的宋茗見他這樣快就出來,也不由得一驚:“老祖宗,您這會兒可不能出來啊!”
“為何?”
“您……”宋茗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聽說那梁姑娘到處在打聽陛下的行蹤,這會子要讓她知道陛下在這兒醉的不省人事,那還不得——”
“哦,是嗎。”萬楓莞爾一笑,“那便更得走了。”
見宋茗不解,他又道,“把盯梢的人都給我撤乾淨,放點碎嘴子的宮女到這附近來。”
宋茗隻能應下了。
萬楓很快便離開了這是非之地,沿著宮牆一路向東,果不其然,在僻靜的寶嘉宮前看見了原柏華的身影。
原柏華沒想到會遇見他,敏銳地嗅見他領間袖角的酒氣,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萬公公。”
萬楓道:“答應姑娘的事已經做了。”
原柏華先是起疑,隨後心下飛速推測片刻,輕聲開口:“……您所謂的幫我爭寵,就是要我不去爭?”
“爭寵?奴婢可沒有這樣說過。”萬楓抖了抖衣袍,將那錦囊取了出來,“奴婢沒辦法幫您爭寵,隻能幫您爭來皇後的位子。”
他兩指夾著調符,鳳目半眯起來,“現在奴婢需要您告知,調符是從哪兒來的。”
原柏華收斂了方才的警惕,恢複了一貫溫婉得體的笑:“萬公公,不是小女子不願意說,而是小女子也不清楚。家父結交名士眾多,這東西是七山哪個有才之士給予,不是小女子一介女流可以過問的。”
她躬身道:“萬公公大恩,小女子感激不儘。夜裡風大,還請萬公公早些回吧。”言畢又喚起婢女,“蓼蓼,給萬公公送碗醒酒湯。”
“不必了。”
萬楓將調符收好,拱手道:“奴婢告退。”
原柏華望著他逐漸遠去的清瘦背影,攥緊的帕子終於鬆了下來。
……不過,他身上為什麼會有這麼重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