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 我不可能當狗,不可能!……(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315 字 11個月前

顧映庭這一夜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第二日清晨天還未白,他便從帳中走出,在院中負手踱步起來。

仿佛也是無意,便走到了那北燕太子的賬前。待發覺過來時已經晚了,厚重的棉布簾子被人撩開,融融的暖意一下子融化了顧映庭身上的晨寒。

“先生?”

清晨正是寒風砭骨的時候,萬楓穿的卻單薄。衣襟鬆鬆敞著,細白的小臉透著淡紅,也不知是否是冷的。出於對晚輩的關懷,顧映庭問了一句:“穿這麼少,不怕凍著?”

“啊,裡頭怪熱的。”萬楓在他麵前向來不避諱,“先生看起來憔悴了,沒休息好?”

顧映庭不動聲色地往那帳內看了一眼:“裡頭方便說話嗎?”

“方便,滿馭海還沒醒。而且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先生有話直說就好。”

顧映庭點了下頭:“那便不避著了。”

於是二人便進了營帳內。萬楓沒說錯,大概是顧及著滿馭海有傷的緣故,這裡的炭火似乎要比其他地方都燒的更旺些,四下暖熱襲人,不見冬意。

萬楓斟上茶來,坐到顧映庭對麵。

顧映庭用指尖探著茶溫,很從容道:“如今朝中如何?”

“左不過還是原梁兩家的恩怨是非。十七年前梁嗣害死了原巒的叔父,可也因此叫原巒抓住了他豢養私兵的把柄。如今陛下選立原柏華為後,梁嗣想用孫女做牽引線的算盤也打空了。”

萬楓頓了頓,小抿了一口茶,眉宇略略蹙緊,便被他飛快地撫平下去。

他不愛吃茶,嫌茶的滋味苦,在這些個酸苦澀乾之中去求那回甘,對萬楓來說實在荒唐。他隻愛不加遮掩的甜,醴酒甜釀來者不拒,小孩子似的。

但是顧映庭愛茶,所以他也不說什麼,隻陪先生飲那釅茶。

“另外還有一事,不知先生是否知曉。”萬楓淡淡道,“顧總兵——現在是顧指揮使了——前些日子在擂台上,殺死了一個名為張相林的士兵。”

顧映庭端著茶盞的動作微微一頓。

萬楓又說:“當然,那張相林無親無故,指揮使並沒有受到追責。不過張家的過往卻很是有趣,先是在晴州涉入了當年的礦案,被調去晏州後又舉家為國捐軀……”

“我知道張家。”

顧映庭放下茶盞,在一汪碧綠的茶潭中看見自己已生細紋的雙目,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死水無瀾。

“五年前張家護送軍械到莫留關,遇上鞭撻入侵的燕人,激戰後儘數喪命。”顧映庭道,“莫留關是晏州地界,算是我的轄區,川斷他們還給張家人收了屍。”

這一樁,萬楓已在孟西岐交與他的密卷上看過,故而並不如何驚詫。

但他很明白這裡頭的事都意味著什麼。

“……另外,顧指揮使殺張相林一事,似乎並非一時意氣,而是有意為之。還有今年財政批紅,軍部一大筆款項都下落不明,據查,似乎是梁家將軍械賣入北燕,並將所得銀兩孝敬了太後。”

萬楓挑起一個笑來,“更有意思的是,太後也插手了張相林的死。甚至可以說,是幕後主使。”

顧映庭何等聰明的人,當然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想說,映樓受太後指使,一直在暗中實行走私。五年前,張家護送的那批軍械,可能就是與走私有關。所以,太後才要殺張相林滅口。”

雖然事涉兄長,但顧映庭說起來,仿佛就是在說一樁與己無關的軼事。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等五年才動手?”

萬楓往裡麵滿馭海的方向瞥了一眼。

“因為張相林與滿馭海交了好。”

……這是說不通的事。若張家人真是被燕人所殺,張相林必然視滿馭海如仇讎。

可他卻主動接近了滿馭海。這意味著什麼?

張家滿門的命,並非燕人所屠戮。

太後或許並不想冒險殺一個手中毫無實證、又遠在京營的窮小子,但如果他和北燕太子有所串通,那麼那些軍械的去向,隻消滿馭海一句話,就足夠讓走私一事的窗戶紙徹底撕破。

太後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聞及此處,顧映庭居然笑了:“可映樓為什麼要幫助太後?”

“不一定是幫太後。”萬楓鳳眼半眯,“為什麼,不能是指揮使自己,想要插手軍械一事呢?”

茶的苦澀在口中緩緩化開,萬楓用舌尖抵著牙床,抿著唇等著顧映庭的下言。他也說不準自己想要聽到怎樣的回答,不管顧映庭是否承認自己知道顧映樓走私的事情,顧家總歸和此事脫不開乾係。

而且,五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五年前,正是那批大楚戰俘被北燕放還,結果把萬楓押送給了郎邪、以此換取軍械反攻的時日。

郎邪的軍械和糧錢從哪兒來的?

太後可也姓郎啊。

顧映庭輕輕地撥動了一下杯蓋。

“五年前,我那枚七山調符,曾經莫名失蹤。事到如今也不必瞞你,那調符正是落入了……郎邪的手中。”

郎邪,這個名字就像是辛辣的酒,單單是說出來就足夠嗆人。顧映庭不願也不想提他,可避諱了這麼多年,真正從口中吐出來,才發覺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樣難以啟齒。

遂又道:“調符是映樓從我身上盜走送去的,我也是後來才得知。隻是當我去找郎邪索要,調符已經不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