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楓說:“調符是原柏華給我的。不,應該說,是寧王殿下借原柏華的手,交給了我。”
“寧王……郎家軍……”
這是要謀逆啊。
“你看得這樣透徹,我卻沒什麼可問的了。”
雖然聽了這樣多震悚之言,可顧映庭仿佛仍然沒有多大波動。萬楓甚至覺得,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經預料到今天會發生的一切。
萬楓說不出心裡的感受。他明明洞若觀火,卻不肯出手改變,隻是遙遙而立,眼看著這火越燃越旺而無動於衷。
他從來沒有看懂過顧映庭,直到如今,仍然如此。
萬楓略略鬆開攥紅的指尖,克製著情緒道:“眼下情況便是如此了。除夕宮宴和冊後大典會先後舉行,到時候還請您安排好京營兵力護駕,以免梁嗣做出什麼事來,威脅陛下的安危。”
他從外袍的夾層中掏出一枚腰牌,遞給了顧映庭。
“這是京營總兵的腰牌。陛下詔令,待宮宴之後,便請您入閣。”
顧映庭接過,“一道走?”
“我先行一步。”萬楓道,“滿馭海,麻煩您先行照顧幾日。”
“我會囑咐寺微留下,有他在,滿馭海的傷不會出岔子。”
話已至此,再說已無裨益。萬楓道了謝,便送顧映庭離開了。
……誰知顧映庭前腳剛走,萬楓回到帳內還沒續上燈來,便被人摁住了手腕。
滿馭海身上雪與冷草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聲音裡有幾分直截了當的不滿:“……你要走了?”
萬楓一笑:“是啊,你舍不得?”
滿馭海摩挲著那截肌膚滑嫩的玉骨,低聲笑:“你休想誆我的話,我隻是問問。”
萬楓反握住他的手,故意在紗布包裹的傷疤處撚著,聽見滿馭海因痛而悶哼,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渾身上下隻有嘴硬。”
滿馭海的臉色黑了,他覺得這句話是挑釁:“你再說一遍?”
萬楓笑得更加快活。
他聲音好聽,笑起來更像是碎玉相擊,清脆生朗,聽得人不由得心生喜悅。滿馭海聽著,幾乎都要忘了他昨夜枕間甜膩的低吟,黑天白日仿佛判若兩人。
萬楓一條一條囑咐起來:“你跟著顧部堂,要聽話。顧部堂弟子很多,還有領養來的小孩兒,你這副尊容儘量少見些人,以免嚇著人家。到了中京,也還是在京營,先避避風頭,再回北鎮撫司來,依舊跟著我……”
滿馭海先是聽他說自己“這幅尊容”已有些許吃味,又聽見北鎮撫司四字,眉頭不由得鎖緊:“北鎮撫司?我?”
萬楓說:“嗯。你現在是我手下的錦衣衛。”
滿馭海笑了一聲。
隨後捏住了萬楓的耳垂,譏嘲道:“我可是北燕太子,在你們這兒當錦衣衛?”
“你覺得我在騙你?”萬楓被他捏疼了,恨不得在這家夥的手上咬一口,“這位子可是你自己求來的!”
“荒謬!”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甘願屈人膝下,做楚人皇帝的走狗?
此時的滿馭海藏不住喜怒,像隻發瘋的狗崽,什麼話都敢亂吠:“我不可能為閹人做事!”
萬楓雖然知道這是他失憶的緣故,可還是被這話刺痛了。
他淡淡地拍開滿馭海的爪子,聲音冷了下來:“你可以不信,我不逼你。去中京這一路上,柳寺微會照顧你。不過他不喜歡你,可能會在某些事上為難。你凡事避讓他些,不要起衝突,有什麼事,讓部堂來做決定。”
他整理好衣衫,揉著被掐疼的耳垂,方才還飛揚笑意的眉眼垂落下來,露出幾分自己不曾察覺的傷情。
滿馭海雖然覺得閹人也不算難聽的罵人話,可見他這樣子,心裡也有些鈍鈍的疼。想說幾句好聽的來安慰,可又實在說不出“其實為你做事也沒那麼不能接受”。
於是隻能生硬道:“你說那太醫?我不是救了他爹嗎?他還恩將仇報?”
萬楓移開目光。
“……他討厭你,和你救不救他爹沒有關係。”
他因為我才討厭你。
……隻不過這話自然是不能與滿馭海說的。
滿馭海嘁了一聲:“放心,我不會與區區一個大夫一般見識。”
一個大夫而已,還能做出什麼事來招惹他?滿馭海覺得這純粹是萬楓多餘的擔憂。
“那就最好了。”萬楓轉過身,“我走了,你今天等著會伺候人的來給你換藥吧。”
滿馭海徒然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他聽出來萬楓有些生氣,可是天底下哪有人生氣了也這樣好看呢?帶著微慍的聲音像是天然藏了委屈,好像聽他罵人也成了一種享受。
等再回過神來,萬楓的身影已經隱匿在了黑暗裡。
……滿馭海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