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柏華淡淡一笑:“本宮沒有帶賀禮,隻是自己一個人來見良媛。”
白蘅狐疑地看她兩眼,還未答,又聽自家主子道:“下人不懂規矩,臣妾恭請娘娘聖安。”
離近了,原柏華便看清了梁琳脂粉遮不住的眼下青黑,形容帶著憔悴之色,似是多日沒有休息好。
哪裡還見往日裡半點招搖肆意之態。
梁琳給原柏華奉了茶,“臣妾多謝娘娘的好意了,隻是臣妾近日身子不適,伺候娘娘如有失儀之處,還望娘娘海涵。”
原柏華未答,隻是側首望著窗外的光景。華懿宮裡有兩棵百年老梧桐,風骨蒼勁,宛若虯龍。她盯著梧桐樹看了半晌,忽然說:“你看那個地方。”
梁琳不解地看過去,誰知原柏華竟然又說:“是不是很適合搭個秋千?”
一屋子的人都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都無言以對了。
原柏華已經走到窗前,伸手比劃起來:“就用老梨木的枝乾,斬淨了削出一塊坐板來,兩邊穿上麻花繩,一左一右掛上。從前我在原家的時候,和弟弟都是這麼做的。”
梁琳略略皺眉:“臣妾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原柏華像是沒聽見似的:“你彆看秋千隻是尋常人家的玩意兒,真會玩的話,一下午都不夠的。我小時候就愛蕩秋千、騎竹馬、打冰溜,你沒玩過吧?你沒玩過沒關係,你的孩子可不能像你一樣,要不然這深宮裡得多悶啊……”
她招招手喚來蓼蓼,“去,跟內務府說要梨木竹木各三束,浸過油的黃麻十斤,還有刀斧鑿刨之類的,都送到宮裡來。”
白蘅道:“你想做什麼?我們主子可不會上你的當,你彆想打龍胎的主意……”
原柏華淺笑:“我送個秋千當賀禮,不行嗎?”
她又坐回位子上,攪了攪茶底,見蓼蓼走了,即刻一口氣灌進喉中。
哪裡還見半點大家閨秀之姿。
“坐啊。”原柏華看向梁琳,“棋會不會下?”
梁琳微怔,又道:“我沒有棋。”
“嗯……我方才好像看見賀禮中有一盤龍骨玉棋。”原柏華在大盒小盒中打量一番,忽的眼前一亮,抓起那個包裝精美的銅匣子,竟然就這麼用牙把上頭的綢子咬開了,“來吧,我教你下。”
梁琳看著她抓起一把棋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對弈之法。她不知道同樣身為世家千金,為何原柏華了解這樣多她聞所未聞之事?
半晌,梁琳忽然笑了。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
原柏華咬著棋子,嗤笑一聲:“我有什麼可以嘲笑你的?因為我做了這個皇後?還是因為你現在懷了自己不喜歡的人的孩子?”
她歎了口氣,“都一樣慘,有什麼可比的。”
梁琳又笑,卻有點忍俊不禁的意味了。
……不知道是否是原柏華講的太精彩,梁琳一時忘卻了朝堂上的風起雲湧、家族內的波詭雲譎,隻是盯著眼前這棋盤,靜靜地聽她講起來。
*
梁琳有孕一事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萬楓置身其中協調諸方,雖然有些疲於奔命,卻也暗暗慶幸可以借著公事暫時躲開明昱的窮追不舍。
禮部送來的北燕文書他看過了,不是造假。滿應天言語間的威脅意味很清楚,要看到滿馭海的人頭,否則大楚邊關防線仍舊岌岌可危。
……隻能選擇暫時穩住傅鴻霓了。
——是日顧映庭的大軍進京,同行押送著陳道宇和林小乙,一路兵馬浩蕩過街,掀起揚塵無數。
北燕要殺滿馭海一事尚為機密,他此刻還一無所知。於街上瞧見了飄出甜香的點心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攛掇著齊櫟走了進去,齊櫟雖然莫名但還是挑些買了幾樣,結果被滿馭海嫌棄地瞧了半天,臭著張俊臉道:“怎麼隻買這點?”
齊櫟:“?”
滿馭海清了清嗓子,“全要。”咬著牙又念一遍,“我、全、都、要。”
……於是就大包小包拎著進了城。
顧映庭對滿馭海是這樣說的:“此次緝拿陳道宇你立功不小,合該同我一起進宮麵聖。”又似是無意地頓了頓,“督主賞罰分明,說不定會賜你功勳官爵。”
滿馭海是這麼回的:“多此一舉。”
但手裡包著點心的黃紙還在隱隱發燙,齊櫟那一句“大人你不領功我就領啦”便被滿馭海一眼給瞪了回去。
滿馭海心想,點心買這麼多,留著也是浪費,倒不如隨手送人……不過也要看對方賞罰分明的賞能賞到什麼程度。
不想欠他的……而已。
金纓殿就在眼前。齊櫟從背後看滿馭海手中拎著紙包,挺拔高大的背影繃成一條筆直的線。那一頭微卷長發都像狼毫一般微微炸毛著,有點緊張,又有點翹首以盼的意思。
殿門緩緩打開。
滿馭海先是看見了其內陰影籠罩之下的少年帝王,而後又看見了熟悉的鮮紅身影。
那小皇帝也不知是同萬楓說了什麼,俯首的美人太監身體微微一僵,而後竟然——坐到了小皇帝的膝頭上,任他的手攬上自己的腰肢。
滿馭海手中的紙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