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
萬楓在心裡罵了他一句蠢貨,可表麵上又不好發火,隻能很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他扶著青銅燭台勉強站穩,不敢直視僧人與佛像的眼睛,心虛似的把自己的身影縮進黑暗裡。他想在這拜佛的塔腳下找到一個窄小私密的房間,於是貼著牆根慢慢地找,終於在供台後找到了一方用來放雜物的小隔間。
萬楓身上穿的是繁複的金蟒禮服,很難解開。此刻沒人幫他,他的手又軟得使不上力來,隻能口中叼著金帶艱難地扯開衣襟,將胸口的布料扯得淩亂不堪。
後腰的搭扣卻夠不太到,幾次嘗試無果之後,萬楓隻能半跪在矮桌上,塌下腰來,雙手繞到背後,努力把纏緊的結打開。
……於是滿馭海找來的時候便看見了好一幅美人解衣圖,赤紅如火的緋袍半落,濃墨長發傾瀉而下,鬆散的袖中伸出的兩截皓腕雪白晃眼。
他這個半跪扶桌的姿勢很能誘惑人。
萬楓解的專心,不曾發覺身後來人。尚未回神之際,後腰便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不疼,但很羞恥。
他咬牙回頭:“你——”
滿馭海臉上佯裝鎮定,可畢竟吃了豆腐,心下很快活。他把勾畫仔細的輿圖攤平在桌上,遞了根毛筆給萬楓:“雖不知你們大楚的河道吃水如何,不過就顧映庭送來的書冊參考來看,能運那樣多糧船的河無非也就這麼幾條。”
他持筆勾點,認真道:“隻走一路的話,聲勢浩大,怕是引人生疑。我若是陳莊,想把這些糧草運往梁嗣的官地,必然要把它們分成多路小隊,偽裝成普通客商輕裝疾行。”
他本等著萬楓的肯定和讚賞,結果等了許久也不見下文,遂有點失落和不滿地抬頭望向他。
卻見萬楓埋首不言,紊亂的呼吸像求人寵愛的貓兒,微薄的汗順著頜角滑進領口裡。
“你怎麼了?”
滿馭海這樣湊上來,那股冷冽的殘雪草木氣息便又將萬楓從頭到腳籠罩起來。昔日令人安心的味道此刻卻成了煽風點火的引子,越是湊近,萬楓就越是焦灼。
被他拍過的後腰隱隱燙起來。
見他不回答,滿馭海忽然輕輕扼住他的脖頸,大拇指的指腹托起他精致的下巴,將低埋的頭微微抬起。
……卻對上一雙意亂情迷的迷蒙鳳眼。
纖長濃密的睫毛顫抖著垂落下來,漆黑的瞳仁蒙上淡淡的水霧。萬楓的目光渙散一片,像是尋找著可以倚靠的浮木,又像是自甘淪為任人擺布的小寵。
滿馭海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他猛然意識到了萬楓此刻這般模樣究竟為何,指上鋼戒不留情地碾過他後頸的那塊嫩肉。
萬楓即刻顫抖起來。
“……你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萬楓兩手抓著他的臂彎,不想戳破這份脆弱的體麵:“你先幫幫我,很快……”
滿馭海非要逼他說出來:“我問你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他手上忽然用力,萬楓的後頸的那塊嫩肉被磨得通紅腫脹,可憐兮兮的泛紅一片。
“宴上……吃了點酒。”
“哦?”滿馭海逼近幾分,“你胳膊上傷還未好,吃酒?”
他的手指伸進萬楓散落的黑發裡,壓低了聲音笑:“嗯……我猜猜看,你被人算計了,不得不從宴會上逃出來。所以現在來我這兒,其實是為了——”
他把“為了”後的幾個字咬得很輕卻異常清晰,繞著長發的手指微微收緊,逼迫萬楓仰起頭來看他:“是不是?”
萬楓恨死他這壞種的劣根了:“你若不願,我便去找彆人——”
“你敢?!”
滿馭海忽然從背後推了一把他的脊背,將人推倒在矮桌上。
紙頁霎時被擠散了一地。
滿馭海竟然說:“督主好像很懂交易之道。也好,既然是來求人的,也該拿出點誠意來。”他屈指在平攤的輿圖上敲了兩下,“……我不懂繪圖,字也沒督主寫的漂亮。即使算出了陳莊如何脫逃,標注這一塊兒,還得麻煩你了。”
言畢,將毛筆塞進萬楓的手心。
“請吧。”
萬楓扭過頭,羞憤道:“你想做什麼?我不要你了,你還要強買強賣不成?”
“不行麼?”滿馭海說著,好整以暇地開始解他腰間的玉絛,“督主先前說要給,既然是早晚的事,不如今天就兌了吧。再說……”
俯下身來極儘揶揄之能事,“……你不本來就是我的人嗎?”
外袍儘數散落,沾滿濃墨的毛筆落在紙上,留下歪歪扭扭的曲線和淩亂不堪的黑點。
滿馭海嘖了一聲:“好好寫啊,督主。”
萬楓握不住筆,身下的仿佛根本不是紙張,而是要他性命的針氈。
“這兒錯了,不是這條河。”滿馭海騰出一隻手來點了點圖紙,握著萬楓的手把錯批的地方劃掉,“嗯……彆哭,墨都被暈花了。”
豔紅的華袍推上去,鬆鬆擠在大腿根上。萬楓繃緊著足弓,瑩潤的腳趾蹭了朱砂,濕潤潤得淌著汗,崩潰地將紙張蹬落一地。
滿馭海看著他透白的腰一點一點泛起紅色,五指便愈發收緊,饒有興致地看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逐漸被淚水浸滿。
“小聲些啊,督主,當心臟汙了佛祖的耳朵。”
東隅塔的鐘聲冉冉飄起,很莊重肅穆的場合,一聲又一聲的餘鐘撞在萬楓的心頭,卻沒有像往日裡那樣激起他心頭的悲哀來。
鐘聲好像被其他的聲音淡化了。
他被滿馭海翻過身來的時候,仰頭看見了不遠處目光悲憫的大佛。那目光有如實質,一寸一寸割開他所謂的體麵,暴露出他內心的墮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