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邪 長明,好久不見。(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209 字 11個月前

蘇淨世並不多麼驚詫似的,拍案道:“他要反自然有人會去平,與老夫眼下審問滿馭海卻無乾係。怎麼著,難不成還要老夫披甲上陣?”

那人本也就是來通報一聲,見他這樣說,便懨懨不作聲了。

蘇淨世便又看向滿馭海。半晌,竟扯出個笑來:“不過,若說毫無乾係,倒也不見得。小狼,老夫問你,你可聽過郎邪這個名字?”

滿馭海謹慎道:“太後的異母兄長,大楚的鎮邊大將,有治軍領兵之能。”

“知道這些,也算不少了。”蘇淨世敲了敲掌中的盒子,“……這東西,便與郎邪有關。”

“那為什麼要給我看?”

蘇淨世的鷹眼中精光灼灼,能看透人心似的鋒利。滿馭海覺得如果把這瘦乾的小老兒比作棗核,那他這雙眼大約就是棗核的尖,碰一下便要刺痛血肉的。

“老夫先前,前些日子為那梁家父子貪墨軍械款項的事情,助武賢搜羅了不少這些年軍械往來的流水證據,從中覺察到些不尋常的端倪。”

武賢。滿馭海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想起來了,是那個前些日子逝世的兵部尚書,名叫孟西岐的。

蘇淨世繼續道:“五年前,郎家軍手裡有一批軍械去向不明,後經查證,是與了當時從北燕逃回的大楚俘虜。”

他那淩厲的目光陡然射過來:“這三萬名俘虜,後來被你殺了。”

滿馭海不信:“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殺?”

“這卻得問你。”蘇淨世收回目光,又道,“不過老夫後來發覺,大約這是郎邪的一出計。畢竟自你屠戮戰俘後,舉朝震怒,撥給邊關的軍費翻了三番還多。”

“你說郎邪叫那些戰俘送死?”

蘇淨世短促地笑了一聲:“這便是你不知道的了。郎非正,”他頓了頓,“是暴君之上的暴君,閻羅畏懼的閻羅。他出身寒微,祖上戴罪,自小流落在市井,十二歲便殺人換銀,人稱秦武陽①再世。”

聽到這裡,滿馭海有些明白了。

“……你要通過我,找到郎邪和北燕勾結的證據?”

蘇淨世長袖一甩。

“證據?證據對這暴君來說,就是一頁廢紙。”蘇淨世說這話時卻沒了先前文人的迂回氣質,嗤之以鼻道,“小狼,老夫來幫你,是要你殺他。”

滿馭海動了動自己手腕上的鐵鎖,“我可沒看出來你如何幫了我。”

蘇淨世的指腹終於摁開了那漆黑盒子的銅扣,向上一撥,打開了。

滿馭海眼力過人,借著燭光一看,霎時愣住。

那是一隻雕了狼頭圖騰的符牌,金紋黑底,下綴幾顆鋒銳狼牙。

那是狼牙符。北燕皇室的憑證。

這符牌的狼牙很特殊,是尖端滲著青紫的成年野狼齒。滿馭海認得,那來自於他十三歲親手獵的紫毫奔原狼,是他送給大哥的成親賀禮。

“你怎麼會有這隻狼牙符!”

他記得清楚,這東西在大哥從那背叛他們的牧民屍體上拿回後,便被大哥一直貼身戴著。

因為慨然贈出的信任曾被踐踏過,大哥便從此謹慎地收起了這信任的憑證,再不肯輕易轉手他人。

蘇淨世緩緩道:“這東西,是在郎邪那裡搜出來的。有了這憑證,他便能和烏珂台的北燕戍軍勾連,再能做出甚麼,你該有數了。”

滿馭海不想相信,可他還是倏忽想起了那錦衣衛將他抓來的時候,對他的稱呼。

“北燕廢太子”。

他為什麼會被廢?為什麼來大楚?為什麼那日萬楓會說他“為大楚效忠”?

過往的一切在此刻如潮水般淹沒了心頭,他仿佛看到了遺忘封塵的記憶裡驟然大雪紛飛。那是荒圮的邊關城牆,他馳馬奔上逃路,回頭之時——

看見大哥在牆頭上拉滿了弓,直衝他的心窩射來。

滿馭海的額角一陣刺痛,冷汗順著下頜一路滴到地上。他咬著舌根顫抖著發問:“是……是我大哥把我趕來大楚?”

蘇淨世默然不答。

“你騙我。”滿馭海扯得腕上鐐銬嘩然作響,“我大哥不會殺我!”

他母親早亡,父王又生性冷血。每年生辰,是大哥給他燒羊肉、煮元宵,帶著他到拜日馬場騎小馬,在他第一次射準靶心的時候,大哥會抱著他在草原上轉圈……他的一切都是大哥教的,他們本就是血濃於水的骨肉至親。

“如果你屠戮過三萬條人命呢?”

滿馭海瘋狂戰栗的身體陡然僵住。

“大義滅親啊……小狼。”蘇淨世本來準備了更多說辭,可眼下終究還是不忍了,輕歎口氣道,“你說這算不算是郎邪一手造成的?”

不是郎邪的謀劃,他便不會殺戰俘,自然也不會與大哥離心。

滿馭海抬起一雙被劇痛刺出血絲的眼睛,“你……你也要利用我。”

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是在利用他。他們各懷鬼胎地接近他,可私下裡卻視他做隻會殺戮的蠻人。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會不會痛。

蘇淨世看過很多人的眼睛。絕望的,悲痛的,麻木不仁的。他自詡心如磐石,可在這異族青年的目光麵前,第一次感到如芒刺背。

也是第一次有些動搖。

“老夫不強迫你。”蘇淨世走過來,將狼牙符塞進他胸前的衣料裡,“……此處雖是囹圄,可也是庇佑。老夫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