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邪 長明,好久不見。(2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209 字 11個月前

滿馭海沒有回答。

中京城外,重防關隘處。

“上滾水!上滾水!”

燒滾了的熱水被盛在甕中,從城牆上一股腦兒地破灑下來,迎頭澆在雲梯上正欲攀牆的敵軍身上,人便似落了枝的棗兒似的紅腫著麵皮滾落一地,聽取哀嚎陣陣。

滾水潑儘,又上滾木與壘石。冗重的木石抬上來又扔下去,將人砸成了肉沫,濺得灰黑城牆上一片鮮豔血色。

卻仍舊殺不完螞蟻一般黏在城牆上的敵軍。

尋骨風揮刀,刀尖挑開戰甲,刺入咽喉,血便噴射了滿臉,糊住視線。他先是罵,很快又發覺看不見也不妨事,隻管揮刀便是——人太密了,隻要刺出這一刀來,總能捅到人身上。

“他媽的,梁嗣從哪兒找來這樣多的叛軍!”

川斷和他背脊相貼,使的是簪纓的長矛。尋骨風聽見了他略顯紊亂的喘息,便趁著砍頭的空當笑起來:“師哥,你不會是怕了吧?”

川斷沒搭理他,反手掀翻了對麵剛剛爬上城牆的士兵。

城防指揮使揮著戰旗呐喊:“陽陵乃京外重防,若被反賊占去,此戰便失了先機!無論如何,需得守住,需得死守!”

尋骨風憤憤然怒罵:“陽陵縣衙都跑了個精光,若不是部堂調兵,早拱手送與梁嗣了!此刻卻搖旗呐喊連城樓都不肯下,什麼東西!”

川斷用胳膊肘抵著他的後腰,凜聲道:“什麼時候了還內訌?!”

話音未落,一柄刺刀陡然伸出,刮破了川斷腰上的軟甲。

“師哥!”

尋骨風將那人一腳踹下城牆,慌不擇路地去捂川斷的傷口,“你怎麼樣?”

川斷撐著梁柱,喘得厲害:“彆,彆管我,先守城——”

耳邊又傳來一聲炸響。

從敵方傳來了火銃的轟炸聲,烈焰和濃煙炸得城牆隱隱震動起來。川斷的血從尋骨風的指縫間淌下,他便把師哥扶到梁柱後靠著,邊高聲指揮守兵:“媽的,梁嗣居然搞到火銃了——你們的火炮呢?還不趕緊架上!”

那守兵縮在柱後,捂著斷掉的胳膊回:“哪兒他娘的來的火炮!那東西不都在你們京營裡嗎?”

尋骨風傻了眼。

京營推地方,地方推京營。都說是交給對方保管,可真到戰事上,卻鬨了個下落不明!

川斷蒼白著一張臉,揪著尋骨風的衣角道:“去找部堂……快去……”

“部堂來了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白白送命!”

川斷執拗搖頭,“聽我的,部堂有辦法……”

“可把你一個留在這兒就完了!”

川斷用長矛撐著身體,聲音細微卻堅定:“我是你師哥,聽我的——”

“師哥個屁!老子不聽!”

尋骨風把他背到自己的背上,跨過橫陳的滿地屍首,不要命似的頂著火光飛奔起來。

卻又在台階前被炮擊震倒,雙雙摔到滿地濃紅的長階上。

遠方是梁軍驟起的擂鼓聲:“開火!”

尋骨風握著川斷的手腕,垂頭笑罵:“看來,今兒咱倆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他這一笑終了,火炮聲卻沒有響起。

……尋骨風在血光中睜開眼睛。

他看見城門之下,顧映庭跨馬疾馳而來。

他穿了深青的罩袍,似一支離弦的箭,極輕又極快地刺穿人群,朝著門外飛奔而去。夾雜著硝煙氣味兒的風塵吹散他的長發,他就這樣毅然決然地、義無反顧地飛馳出城。

尋骨風心頭一緊,和著喉間血喊得撕心裂肺:“部堂——!”

想象中的慘烈卻並沒有發生。

隻見重門順著他的馬蹄聲轟然而開,緊接著,尋骨風在城門外看見了一抹惹眼的紅色。

是一隻紙鳶。

很輕盈優美的形狀,紅色的美麗的春燕,飄揚在火光滿地的戰場上。

顧映庭駐馬停下。

扯著那紙鳶的人從紛紛然倒下的梁軍之後,緩緩策馬而來。

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繞著銀色的風箏線,食指微動,像是興奮天真的孩童。

另一隻手上則托著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那人雙腿一夾馬肚,很得意地,昂首闊步地,往顧映庭的方向走來。

他仿佛看不見顧映庭青白的唇瓣,也看不見他眼底的畏然和恐懼。他隻是興致勃勃地扯著豔紅的紙鳶,走到他麵前,揚起一張深邃英挺的臉。

“長明。”他笑彎了眼睛,“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