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 你欠下的這樣多恩情裡,可有我的……(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3971 字 11個月前

明昱坐上龍椅的時候,十二掛冕旒垂垂遮著眼下兩彎青黑,撐著額角散漫地命眾臣平身。

自梁嗣舉兵造反以來,兵報、檄文、誓誥、遣令……浩如煙海的政務文書像野狗身上的虱子一樣不斷地往外蹦,幾乎叫他心力交瘁。

若是放在先前,內閣和司禮監幾乎全權包攬,他連處下腳的地方也無。可如今司禮監沒了萬楓掌控,幾個有權勢的秉筆明爭暗鬥不得效率,而內閣首輔自己起兵造反,原巒那邊又與郎邪的關係曖昧不明……

是掌權不假,可這權在如今情勢之下便是燒紅的烙鐵,碰一下便要掉一層皮肉的。

明昱沉沉長歎。

政務勞碌些便罷了,關鍵是郎邪太棘手。

這個郎非正——

恰聽朝中與郎邪親密的臣屬道:“梁嗣此次奇襲陽陵,若非郎大將軍及時入京勤王,隻怕此刻中京大地早已儘入賊手。臣以為,郎大將軍此戰當為首功,合該授勳擢進。”

明昱已料到他們的這番說辭。可郎邪早已官居一品進無可進,除了授爵封侯,還能怎麼賞?

“郎將軍大功不錯。可眼下逆賊未平,還需郎將軍受命剿賊。”明昱頓了頓,“不如等叛亂平息後,再一道記功封賞不遲。”

……當然,要他死在平亂的過程中才好。

蘇淨世持笏上前:“臣以為,陽陵一戰郎將軍勞苦功高不假,可若說首功,倒不見得。”

他微微直起腰來,又道:“顧部堂苦守陽陵數日,未曾叫逆賊強占先機,何嘗不是居功甚偉?若該記功,當以郎將軍和顧部堂並立才妥當。”

顧映庭默默的,麵上一片風平浪靜。

那臣屬道:“守城本是顧部堂身為京營總兵的職責所在,守住當以無過論,與功績何乾?倒是郎將軍奔馳千裡入關勤王,以此忠肝赤膽,理當重賞,方勵軍心。”

蘇淨世笑:“王大人這話倒是有趣。奔馳千裡,便是以輕裝騎兵之行軍速度論,無半月之久,是決計難以做到的。而自梁賊起兵至郎將軍入關以來不過數日,臣倒是想問王大人一言,郎將軍如何便可未卜先知,早早知道梁嗣要反?”

言畢又低頭緩聲:“還是說郎將軍早已算準時機,便等著梁賊舉兵,好入關逞這‘忠肝赤膽’?”

那姓王的臣屬臉色驟變,卻未與蘇淨世對視,隻是下意識抬頭去看郎邪的神情。

郎邪淺笑著,英俊鋒利的眉眼沾了笑意,跋扈浪蕩,帶著滿不在乎的玩世不恭。

卻平白叫人脊背生寒。

他並不為自己辯駁什麼,也不在乎這堆人怎麼看他。那個臣屬姓王姓張還是姓牛馬他根本沒記住過,這朝堂之上數不清的人要扒著他的褲腿討好他,可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他是司馬昭之心,誰不清楚他想做什麼?可那又怎麼樣呢?走到這一步上他才不在乎那狗屁的勳爵,明昱要敢對他動手,他的大軍碾碎這小小殿堂不過吹灰之力。

於是他說:“啊,或許是臣運道好。多日之前曾受觀音托夢,說中京要有變故,托臣攜兵救駕呢。”又聳了聳肩,“這不就趕上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窸窣地揚起笑聲。

黃九福厲聲道一句肅靜。

蘇淨世接過話來:“哦,若要這樣說,老夫記著郎將軍衛所裡年年報賬赤字,難不成郎將軍的錢糧也是觀音一道送來的了?”捋著胡子又笑,“邊關駐軍裡頭,獨郎將軍有奔襲千裡之力,看來這觀音是格外關照將軍你了。”

郎邪笑著哼一聲:“也幸虧是格外關照在下,要不然這悠悠邊關,便無一軍可敵燕人之手了。”

蘇淨世亦點頭:“隻是不知關照將軍的是觀音,還是遙在雪原的燕人呢。”

“總憲。”這一發聲的卻是顧映樓,“您老講話可得有證據才行。”

蘇淨世不為所動:“老夫領著左都禦史的位子,在其位謀其政,不過是儘了言官之責。若論證據,想必指揮使更明白些。要不然怎麼緝拿北燕太子這樣的人物,駕帖上卻連精微批文都忘了呢。”

這老鬼!顧映樓在心裡暗罵。先前這老家夥一直跟在孟西岐屁股後頭,雖早知他又臭又硬難辦得緊,可因為孟西岐遮掩得好,一直沒能找機會對這老家夥發難,這才叫他臭硬到了今日。

想不到竟真成了個禍害!

蘇淨世一時居於上風,又躬身道:“以老臣見,論功行賞且不必急於一時。待到抄過梁嗣底細,陟罰臧否,方才明了。”

明昱聽得頭大,去看黃九福眼色,對方還沒給過來,卻聽郎邪道:“臣也以為如是。”

他略略側目望向顧映庭。對方今日著了緋袍,鮮紅的領襯著瓷白的頸子,說是風韻猶存都顯得不妥當了。這一側目正好迎上顧映庭抬眸,清冷淺薄的一對瞳仁偏生無限溫柔,貪嗔癡怒都招人得緊。

於是便半眯雙目不著痕跡地笑:“……臣也覺得顧部堂有功,臣哪好意思強取豪奪。”

這言下一語雙關,外人聽不出,顧映庭卻聽得分明。他旋即出列,俯首道:“守城乃臣之職所在,不敢邀功。”

頓了頓,又道:“倒是臣之所以能發覺陽陵重防,多虧了萬公公勞心勞力地追蹤陳莊運糧之跡象。臣以為萬公公對梁賊知根知底,理當重返司禮監操持重擔,為陛下分憂。”

明昱眸光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