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梁嗣,他這些年來夥同郎邪兜售走私軍械的事情必然會抖落出來。”萬楓聲音冷下來,“隻是現今郎邪已經起了警覺,為防他遁逃或貿然出兵,還得彆出計策。”
顧映庭藏在袖下的手指略略收緊。
“小楓。”他覺得喉嚨有些乾澀,“殺了郎邪,然後呢?”
“然後?”萬楓一愣,有些不解似的,“不是計劃好了麼?郎邪一死,郎家軍自然要劃為先生的部下。彼時再想辦法要了明昱的命,順當扶持新帝上位——有什麼問題嗎?”
“可若如此,滿馭海難道就能被放歸北燕?北燕難道肯放過他?”
“自然不是‘放歸’北燕。”萬楓輕笑一聲,“我要把北燕打下來。”
……滿應天既然敢殺滿馭海,那他就讓滿馭海親手掀了他的帝位,重新扶起狼王的旗幟。
他煆了這樣久的刀,不做此用,更待何時?
然而顧映庭臉色微變,握著他的手道:“不行,小楓。不行。”見萬楓蹙眉,他沉了口氣,半晌才說,“郎邪,他是瘋子。要拿他的命,絕無勝算可言。”
“所以才要顧先生您幫忙啊。”萬楓回握,堅持道,“郎邪踩著祖父的屍首上位,因這一番血海深仇,您哪日不是鬱結於心?現如今他已入這羅網中來,隻消您——”
顧映庭打斷他:“不是這樣的。”
仿佛是回答得太快,他自己都有些措手不防。片刻回神,又重新換上說辭:“小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軍械走私案重翻,你身為華家之子的事情便會敗露。”
他本該死了的。
而如今早夭的華家嫡孫再度現世,他人會怎麼說?他人會怎麼想?朝中那群依附郎邪的官宦,又會不會借機置他於死地?
豈料萬楓卻答:“我便是要如此。”
他定定望著顧映庭,一字一頓道:“我偏要讓他們知道我姓華,讓那些逼死了我祖父的人都看清楚,華家的人是怎麼一步一步把他們紮根的爛天爛地掀翻的!”
顧映庭尚未回答,忽聽外麵駕馬的尋骨風道:“部堂,前頭是大理寺的車隊。”
顧映庭問:“乾什麼的?”
尋骨風探頭看了一眼,遲疑道:“好像是……押送著滿馭海入宮?不過怎麼沒見蘇總憲人啊。”
萬楓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顧映庭略扶住他的胳膊:“此處人多嘴雜,你不要衝動。移送滿馭海到大理寺是我的主意,左都禦史蘇淨世會保他的。”
萬楓心裡鈍鈍地疼。多日未見,滿馭海還好嗎?他太清楚詔獄那群人的手段了。上一次滿馭海進詔獄便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這一次若還是那樣……
不,這一次應該不會的。畢竟有顧映庭關照他——
等等,不對!
已經移送到大理寺的人,怎麼現今又拿出來?
隻有一個可能——
“先生。”萬楓唇色陡然蒼白下來,“他們是要把滿馭海送去給明昱親審!”
“你彆慌。他算貴胄,按製度本就該交由皇帝親審。便是眼下定了他的罪,也不可能此事便問斬,事情總當有轉圜之機。”
“可是明昱不會這麼做。”
萬楓慌張搖頭,冷汗沾透了背脊,“傅鴻霓之所以肯放我出來,就是打定主意要在眼下拿了他的命!”
他便說傅鴻霓怎麼可能這樣輕易便放過他。傅鴻霓愛他愛到失心瘋了,放他出來,難不成還要看他們二人恩愛如舊?
可是蘇淨世怎麼沒有隨行?是誰支開了他?到底是誰在籌措這一切?
萬楓來不及想這樣多,當即撩開馬車垂簾跳下來,不顧腿傷舊疾,往那車隊方向追去。
……滿馭海被重枷拷著,雙臂用鐵鎖栓了箍在背後,肩頭被枷鎖壓得咯吱作響。
“等會兒要上殿的,怎麼也不洗洗,弄得這樣狼狽,也不怕陛下怪罪。”
“指揮使發過話了,要好好‘招待’咱們太子殿下,乾乾淨淨的哪裡能顯出來咱們幾個做事周到。”
“就是搜刮這樣久,也沒搜出甚麼好東西。”那人從袖中掏出個物事來,放在口中輕咬一聲,“不過這狼牙符倒是有些意思……”
話音未落,驀地被一抹紅色身影攔下了去路。
“給我停下。”
滿馭海本來一直在垂首不言,聽見這聲音,卻陡然一動,身後看不見的尾巴好像甩了甩。
然而耳朵又很快耷拉下去,將自己縮進角落裡。
……現在身上太臟了,這麼狼狽的模樣,不想被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