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滿馭海的幾人瞧見萬楓,略略停下馬步來,互相對望片刻,紛紛笑起來。
“督主。”為首那人雖是這麼叫著,口氣裡卻聽不出半點敬畏之意,“咱們幾個是按程序辦事,還請您不要阻攔,免得叫陛下怪罪。”
萬楓此刻冷靜了些,上前一步道:“本督知道,隻不過眼下有話問他,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此人眼下臟臭得很。見督主,怕是不合規矩。”
萬楓便去腰間摸那塊紐絲腰牌——壞了,腰牌當時被捉拿他的錦衣衛給摘去了!
看來眼下強搶怕是做不到了,隻能隨這些人一道上殿,以防明昱對滿馭海做出什麼事來……
這樣想著,萬楓換上笑容,柔聲道:“好罷,正好本督也要一道入宮麵見陛下,便隨諸位同行此路,如何?”不等那幾人回話,又略嘖一聲,挺嫌惡似的,“諸位有所不知,此人心性暴戾、蠻橫桀驁,最是野性難馴的野狗一條,若是逼得緊了,隻怕不利於諸位的安危……”
幾人交換了眼色,挑眉笑道:“督主說的是,畢竟是北燕的狗雜種,話都說不清隻會蠻乾尚武,實在難辦呐。”
萬楓微怔,咬唇說是。
滿馭海在當中聽得很分明,身體微顫起來。
被罵了。
而那人已轉了話鋒:“所以才該早點剁了他的腦袋,叫世人知道蠻族燕人和咱們大楚漢人孰尊孰卑,是不是?”
滿馭海齒尖抵著唇瓣,一張臉隱在亂發之下,脊背上蔓延起一陣一陣的恥辱感。縱使不受寵愛,可他也是作為王子長大的,尊貴尚且不提,何嘗受過這般階下之苦?
身處異鄉本已是萬般不適,待他好的幾人都想著從他嘴裡套出說辭來,一麵居高臨下地利用他做走狗,一麵又反過頭來譏嘲他蠻橫野莽。
可他——他明明是王子的!
囚車隱隱震動起來,被押送者甩了一鞭子:“做什麼?給我安分些!”
鞭尾倒鉤,刮破臉上皮肉,淅瀝瀝滾下血珠來。萬楓口中的住手尚未吐出,便見鞭子被一隻黝黑的手握住,胳膊繃緊一扯,將馬上到押送者直直甩到地上。
滿馭海的掌心被倒鉤刺破,他卻無動於衷似的,盯著地上慘叫的人看了片刻,移過目光來望向萬楓。
他說:“你也是這麼想的?”
萬楓咬著牙根,這家夥,怎麼連真假話都聽不懂!
這邊正僵持著,卻聽馬蹄聲噠噠傳來。蘇淨世風塵仆仆,顫顫悠悠地從車上被人攙下,踱步到囚車前,不疾不徐道:“人,我都察院領了,陛下那邊老夫來說,諸位請回吧。”
那領隊者從地上爬起來:“蘇淨世你彆太荒唐,從詔獄到大理寺又到都察院,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皇上,有沒有大楚!”
蘇淨世不為所動:“老夫又沒說要把他放在都察院壓著,隻不過大案在涉,需他做人證。”
“什麼狗屁大案,我看你是——”
蘇淨世鷹眼寒光直直射過來:“走私謀反,串通北燕,算不算大案?”
言畢,不等幾人反應,他便招了手,命人將滿馭海解下。
複又杵著拐杖到顧映庭的馬車前:“閣老。”
顧映庭道:“總憲多禮。”
“您托老夫做的事,老夫做到了。”蘇淨世滯了滯,“郎非正那邊,老夫相信您自有定奪。”
顧映庭放在膝頭的指尖收緊,很艱難地笑了一下:“我明白的。”
蘇淨世便拱一拱手退下,二人無話。
……另一邊萬楓站在離滿馭海不遠處,見他從囚車上走下時踉蹌半步,下意識伸手去攙,手腕卻被對方狠狠按住。
“碰什麼。”滿馭海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和善,“不嫌臟?”
萬楓手腕被攥疼了,蹙眉罵道:“你聽不出我那隻是順著他們的話說的麼?難道人人都得像你一樣,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我怎麼聽著督主那番評價真心得很呢。”滿馭海的目光落在他肩頭明顯不屬於他的大氅上,語氣愈發惡劣,“也是,督主自然有的是溫柔聽話的男人嗬護著,想來好話都聽得耳朵生繭了。”
萬楓雖然對他這話的所指一頭霧水,但是心裡委屈極了,側首冷哼一聲:“對對對,你知道就好,我也不缺你這一個!”
他本是氣話,可這樣一轉身,外披的大氅微微鼓起,本就寬大的衣裳罩在纖細的身體上,更襯得腰肢纖瘦可握。顧映庭喜暗色,可萬楓哪兒穿過暗色?於是玄青的衣擺便格外紮眼,滿馭海覺得好像是自己的東西被裹上了彆人的包裝,怎麼看怎麼使人眼疼。
他冷不防伸出手去,要把那礙眼的大氅扒下來。
萬楓不察,裹緊的衣襟便被大開一角,半隻袖子被攥緊滿馭海手裡,其下那身輕薄豔麗的紗衣便陡然暴露在外。
滿馭海盯著薄紗下若隱若現的、光裸瑩潤的腳踝,再往上移過目光,從凝白的膝蓋一直滑到大腿間幽深所在——
“啪!”
一聲脆響,滿馭海又挨巴掌了。
萬楓把大氅草草裹好,將一片春光遮的嚴嚴實實,眼尾泛紅地咬著貝齒罵:“看夠了沒有?”
滿馭海臉上還火辣辣地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