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映樓氣得破口大罵:“你他娘的,這是老子的弟弟!”
郎邪哈哈大笑,將懷中人打橫抱起來,往府內偏室裡走去:“哥哥帶長明醒酒去嘍!”
“郎非正!”顧映樓急吼吼地在後頭喊,“你彆乾出格的,要不然長明醒了要殺你,我可不攔著!”
郎邪挺快活,答得也乾脆:“放心吧,我知道!”
懷中人輕的像一簇絨羽,這樣抱著也半點不覺吃力。郎邪摟著他的腰,在掌心裡感受了下身量,有點不滿似的嘀咕了句瘦了。
瘦了也好看。長明小時候是小瓷娃娃,長大了是瓷美人。上朝時的緋袍未卸,酒意熏出兩頰薄紅,一雙杏眼微微閉著,顫抖的長睫帶著若有若無的濕意。
就這樣放到榻上,散落一床紅雲。
郎邪為他脫了鞋襪。踏出薄繭的足心是很有韌性的軟,貼著郎邪的手掌,被他手上的疤痕蹭出微弱的紅印來。郎邪用拇指摁緊了他的足心,便聽顧映庭埋在枕間發出了一聲低哼。
蒼白瘦弱的腳踝要從他的指間掙脫,又被郎邪拽著不由分說地拖回來。
“哥哥……”
郎邪應了聲:“在呢。”
……顧映樓還急他占便宜,明明顧映庭才不會叫自己那個冬瓜兄長哥哥。叫他一句兄長一句大哥就不錯了,哥哥這麼甜的稱呼,隻有自己才配得上。
顧映庭有些醒了,但意識還是不分明。他分不清眼前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是誰,他感覺有點像非正,可是又有點不太像。這個男人比非正要高,肩膀更寬,眉眼也更深……
“你是……誰?”
郎邪笑著掐了一把他的臉蛋:“剛才叫呢,現在就不認人了?我是非正啊。”
顧映庭杏眼微微睜大,秀麗的眉宇蹙起:“你不是。非正不是這樣的……”
“那非正是哪樣的?”郎邪覺得好玩,故意逗他,“你告訴我,我改日告訴非正去。”
顧映庭聽見這話,執拗地搖了搖頭。
“不要告訴他……我不想見他。”
郎邪心裡吃味,把他翻過身來,捧著他的兩頰咬牙道:“為什麼?他對你不好嗎?”
“不是。他對我好。”顧映庭的杏眼被燭火染成淡橘色,似醒非醒間,像是神智渙散,又像是脈脈含情,“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郎邪笑了,俯下身來沉沉低吟:“長明啊……”
顧映庭喝醉了倒是乖巧,平日裡那副清冷褪得乾淨,蜷縮著雪白的頸子任摟任抱,一派任人欺淩的溫柔。郎邪抱著他就什麼也不想說了,想了多少年的佳人就在懷裡摟著,他覺得眼下死了也值了。
可是顧映庭好像有話說,酒氣拂在郎邪的肩窩裡:“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他怎麼對彆人都那麼狠,偏偏對我好。”
郎邪撚著他的發絲笑:“你覺著呢?”
“我,我不知道。”
郎邪故意道:“沒準是他看上顧家的權柄,又或者是華潯當年給他喂毒藥他才不得不留在你身邊,先前不過把你當個跳板用,自個兒掌了權有了兵便在邊關花前月下,連著幾年都不見你一麵。曾經那些好連帶著如今的殷勤,都不過是一時興起……”
他說的眉飛色舞,然而一低頭,卻見懷中人伏在他肩頭,半閉的朦朧杏眼裡滾滾落下淚來。
“長,長明!”郎邪慌了神,“怎麼哭了?我,我瞎說的!”
顧映庭聽不見似的,隻是無聲地落淚。
郎邪心裡湧上酸疼一陣,輕輕為他理著散亂的青絲,耐心地把他滾落的淚珠擦去。待他終於止了落淚,方才低歎一聲:“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這麼簡單的事看不明白?郎非正對你好,還能為什麼……”
幾個字在舌尖滾了幾遭,落下唇畔來,擲地有聲:“自是因為他喜歡你唄。”
顧映庭閉著眼,沒有回應。
郎邪聽他鼾聲綿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前一秒還哭成淚人,眼下卻睡得香甜,真不知是要說他心思重還是心思輕。
他便將軟枕放好,給顧映庭掖好被角,想了想,自己也脫了鞋襪擠上榻去。
“從前在七山,你下了課業,便與我似這般同床共枕,擁被睡至天黑。”郎邪閉上眼,自言自語似的,“真懷念啊。”
他殺過那樣多人,看夕陽是血,旌旗是血,桃花亦是血。唯獨,唯獨見長明微笑揚起的唇珠,恰似踏儘重山尋故去,一蕊豔春正當頭。
偏偏人麵桃花紅。
郎邪側過身來與他相對,笑道:“長明,無妨。”
無妨,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以後。
……郎邪枕著胳膊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小室的門忽然被人重重敲打起來。郎邪猛地睜開眼,眼底驟然掀起殺氣,披衣邁步過去,方才拉開門,便一腳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