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報無非還是針對梁黨的處置。梁山一倒牽連甚眾，心存僥幸者落井下石者嘰嘰喳喳吵作一團，幾能掀翻金纓殿的廡頂。

最後還是蘇淨世出麵，一上來便切入要裡：“臣以為此番梁家雖抄，其貪墨巨款背後來源卻不可不查。更何況距比對賬目可見，尚有大筆款項去路不明，臣猜測或有同黨勾連……”

明昱靜靜聽他講完，而後望向萬楓：“有這事？”

他這語氣和從前大不相同。不是詢問，亦非不耐——好像隻是借萬楓之口得個肯定。

萬楓便順他意道：“蘇總憲所言不虛，據收繳賬冊所示，梁家有大筆贓款空洞，不知用於何處花銷。”他似乎看了一眼顧映樓，“依奴婢愚見，大抵與叛軍內的那批火器有關……”

他這是偷換概念。郎邪聽得分明。火器是京營便有的，哪裡需要梁嗣去買？他那批贓款奔來自於私造軍械給郎邪走私所得，後來太後修行宮，要挾他把贓款交了出來，這才造成的賬目空洞。

萬楓這樣說，根本就是為了硬生扯上軍械走私。

郎邪心中正盤磨著對策，卻不想見明昱一抬手，止住了萬楓的話頭：“這不要緊。叛軍已平，大不了把那些東西收回便是。”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明昱不等他們開口，又道：“倒是這中京一變，梁賊大滅，先前說過的論功行賞，倒該提上日頭了。”

蘇淨世也沒想到明昱會這樣說，當下便怔在原地。

“此次是京營救駕及時，顧閣老和原參將自然要賞。另外朕聽說是郎將軍及時通告京營護駕，這一功加上先前陽陵一戰，朕思來想去也不知賞你什麼才好……”明昱苦思似的，半晌抬頭，“現在想想，郎將軍這般年紀還沒有家室，實在是英雄易覓紅顏難得了。倒不如朕從如今的世家小姐中尋覓一位，賜給郎將軍做妻室，也算一樁美談。”

顧映庭的脊背猛地一緊，手中的玉笏微顫，險些掉落在地。

郎邪也有片刻失神，不多時意識回籠，抬眸問：“陛下想給臣安排親事？”

“怎麼，難不成郎將軍已有相悅之人？”

大殿倏忽一片死寂。郎邪藏在袖下的手輕輕掰著指骨，片刻笑道：“……倒也不算。”

萬楓不著痕跡地瞟了階下的顧映庭一眼，對方還支持著端雅冷清的架子，隻是雪白的齒輕顫著碾動唇瓣，將淡紅的唇咬得隱隱發白。

明昱嗤笑：“那便是了。朕隔日便叫人到你府上送些女眷名錄，你這般條件，中京想必有的是世家閨秀爭著攀附。”

“可惜臣不愛世家閨秀那套，一板一眼的冷美人，無趣得緊。”郎邪笑嘻嘻的，“若到最後選了個風塵女子，陛下可不能氣得收回成命啊。”

明昱一笑，沒說什麼。這一樁將朝中的重心猛地偏離了，蘇淨世氣得直翻白眼，待散朝後被萬楓敬了盞茶，方才將將壓下怒氣。

“小海呢？”

蘇淨世一愣，“你怎知……”

“是奴婢叫他去跟著您的。他怎麼樣？還好嗎？”

蘇淨世默了半晌，回頭看郎邪的背影：“他在宮外等著和郎邪對峙呢。”

……而郎邪本人分毫不察，穿過人群追上顧映庭，礙著旁人眼光不好去捉他的手腕，隻能大步跟在他屁股後頭：“長明，走這麼快作甚。”

顧映庭步伐不減：“將軍有事？”

“我要成親了，你不送我點賀禮？”

顧映庭倏然停住，回過頭來冷笑半聲：“賀禮自會送到，郎將軍先娶不遲。”

郎邪摩挲著下巴，很認真似的，“那你說我該娶個什麼樣的？我已三十多了，總不能配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顧映庭聽他在朝堂上所言，心中本已泛起苦楚，現聞此語，愈發酸澀難忍，又不願被他看出狼狽，索性回轉身去，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卻不想方才轉入暗巷，便覺腳下一空——郎邪竟單手將他抱起，小臂卡緊他的膝彎，如此將人扛上肩頭。

顧映庭驚得失聲：“你做什麼！”

“你走太快了，我追不上。”郎邪又把他的身子往上托了托，掌心揉著他的腰背，安撫似的，“這樣倒好，不必擔心你再逃了。”

顧映庭掐著他的肩頭要他鬆開，卻被郎邪擁得更緊。

他終於抑製不住胸中激憤，伏在郎邪肩頭，咬牙道：“我本就是無趣之人，你……你既不與我有情，又何必三番五次作弄於我……”

郎邪腳步一凝，片刻將人放下，半擁著他，眼含戲謔。

“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