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頸(小修) “便是與他偷了又如何?……(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052 字 11個月前

突如其來的變故攪亂了整座殘宮,施工的將人、督工的太監、隨行的禁軍均亂作一團,驚呼聲和紛遝的腳步聲交纏在一起,宛若煮沸的紅湯。

萬楓扯著滿馭海的衣袖道:“你去盯著四下可有可疑之人,萬莫將他放出去!”

見滿馭海點了頭,萬楓便提起衣擺,疾步向顧映樓落下的露台去。這露台剛剛修築的圍欄此刻已經洞開了一葉殘角,正是顧映樓掉落地點的正上方。萬楓蹲下來仔細檢查一番,在一角隱蔽處看見了一根銀色的絲線。

……紙鳶的箏線?

他不動聲色地將這銀線收好,起身之時,正看見角落處臉色蒼白的明昱。他瑟瑟望著萬楓,手指劇烈顫抖著指著那處缺口:“顧叔,顧叔方才隻是在那兒站了一下……怎麼,怎麼就掉下去了……”

萬楓斂目拱手道:“陛下莫怕,大約是修築的匠人出了岔子,顧指揮使不察,這才失足跌落。”他揚一揚手,“陛下受了驚,快扶陛下回宮歇著。”

明昱腿軟,半天才被人摻下露台長階,經過那屍首時又嘔吐一番,鬨出不小動靜。萬楓環顧露台,不曉得顧映樓要與明昱談什麼事情,已把台上諸人都散得乾淨,隻剩黃九福照例遙遙跟著。

“黃公公。”萬楓走到他對麵,俯身低聲道,“顧映樓真是自己掉下去的?這露台,就沒來過彆人?”

黃九福神色如常,拱手道:“老奴隔得遠,不曾看清。不過顧指揮使那般身手,若有誰想做些什麼,隻怕也不易。”

他和明昱,一個老一個殘,哪可能有機會暗害顧映樓?

但是……

梁嗣方才被滅了口,掌握著走私賬冊的顧映樓便“意外”慘死。若說這是偶然,萬楓可不信。

萬楓無意識地將那銀絲繞在指尖上,約勒越緊。明明纏的是食指,他卻無端感覺這箏線仿佛繞在他的脖頸上,隨著呼嘯的朔風深入皮肉,難以喘息的窒痛感。

他略顯恍惚著離開了露台,又踏出寶嘉宮的大門。滿地銀雪晃得眼疼,萬楓回頭望去,滿馭海正在宮外隱蔽處等他,見他神色不佳,抬手微撚過那被凍紅的耳垂:“我不曾發現什麼人有異樣。怎麼,顧映樓的死不對勁?”

萬楓將手中的銀絲舉起給他看。

滿馭海在手中撚過,微詫道:“這仿佛是用來做箏線的。先前原柏華來找我,給的材料之中便有此物……你懷疑有人在露台上動過手腳?”

“是否動手腳尚不得知。倒是明昱與顧映樓談了什麼……讓我感覺有些不妙。”

滿馭海沉吟片刻,倏忽想起什麼:“適才與郎邪交手時被傅鴻璧攔下。他身邊帶了高手,用暗器打偏了我的刀。”

“你可見到那人了?”

“不曾得見麵目。”

連滿馭海都沒有察覺,想來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會是岑讓身邊跟著的那個寒鴉嗎?還是……七山中某個不曾揚名的門徒?

萬楓心想這賬本握在他手裡終歸是要引火燒身,遂抬頭道:“我與你一同去見蘇總憲,把今日之事與他講明。”走出六五步,這才又想起吩咐一句:“把顧映樓的屍首抬回顧府下葬吧。”

他知道這個人不配。他殺了張相林和圖那歌,夥同太後助郎邪謀反,活該死無全屍挫骨揚灰。可是……他畢竟是顧映庭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

一時與滿馭海相顧無言。麵前綿長的官道宛若幽暗的寶瓶細頸,就這麼走下去,掉進深不見底的瓶身中,摔個粉身碎骨——可偏偏瓶口又被堵上,除了向前,彆無出路。

方才回府,顧映庭便已覺察到了氣氛不對。郎邪安插進來的仆役一個沒走不說,一直貼身侍候的尋骨風和川斷不知被調去了何處,弄得偌大的府宅像是郎家軍劃好的地盤兒,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顧映庭與郎邪糾纏本已身心俱疲,眼下連這方容身之處也被那惡狼不由分說地占去,胸中難免愈發鬱結。忍著不適要歇下,又在半途中被幾個叔伯攔住。

“長明。”那老人眼窩深陷,審判一般盯著他,“先前讓你幫那幾個子侄在朝中謀的職位,聽說你還在推延著啊。”

顧映庭聲音冰冷:“大楚取官於士,幾位賢侄科考皆不儘如人意,長明愛莫能助。”

幾個老人相顧對視一番,都冷笑了。

“可是長明,你當年是怎麼進的翰林、後又是如何走上為官之路,你心裡大約也有點分寸罷。”語氣裡是不加遮掩的譏嘲,“現今騰達了卻做出這番廉潔架子驕鄉人,長明,你這算什麼?”

這幾個近親遠戚中有的是不識字的,聞言好不粗鄙地碎碎:“真是,書讀到狗肚子裡了!”

“沒有顧家,他能有今天這地步?”

“就是說,不過是個旁係庶子,若不是有點鑽營本事,這顧家哪輪得到他說話!”

一字字直往顧映庭的骨頭縫裡鑽,冷得他脊背寒涼一片。末了,顧映庭淡淡抬眸,漂亮澄澈的杏眼宛若琉璃疏冷:“長明當年童子試和鄉試均為榜首,不才也擔過豔豔之名。隻是長明無心入仕,方才於年少時隱入七山求學。”

滯一滯,又溫和一笑,卻字字帶刺:“後來受師父臨終之托,拜入翰林,從此宦海浮沉。自然,叔伯們當年也‘好心’攔過,不願叫長明落得個憑師富貴的名聲,隻可惜堂哥堂弟學識淺薄,連翰林院的馬廄邊緣也摸不著,長明這才不得不擔此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