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楓沿小徑上，見淩亂荒草，亦見遍地野露。他不知道明昱是何用意，為何偏偏把顧映庭關在了昔日裡萬楓與明昱初見之所——或許是故意為之，知道他會來，故意引他入網。

他隻知道，要救顧先生。

兵卻少了。甚至行過假山亂竹之後，便不見一人。萬楓的心跳在枯涸的乾溪之中零落一地，腳下仿佛踩著脆弱的冰，在命懸一線中去追尋那一盞長明燈。

死亡帶來兜頭罩下的恐懼。

——終於在虛掩的破敗門頁後，看見了那一抹鴉青色。

萬楓踉蹌著衝進去，不堪重負的門頁驟然坍塌，掀起一片煙塵。在這紛飛的沙塵之中，與顧映庭的目光相對。

“先生！”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還活著……

萬楓上前要攙起他，卻發覺顧映庭癱倒在地，臉色蒼白凝紫。萬楓心中那一點希冀還未自然泯滅，便被他唇齒間溢出的黑紅稠血徹底澆熄。

顧映庭一開口便吐出一口濃血，滴在萬楓的袖口上，暈成暗紅一片。

“你，你不要來……”

萬楓手臂劇烈顫抖：“您，您吃了什麼？有人給您下了毒？”

顧映庭手中尚握著那一隻白瓷瓶，此刻恰好滾落至萬楓腳下，他已無力去撿，隻能從唇齒間溢出微弱的聲息來：“小楓，快走……我已，我已安排好一切，不，不曾遺……”

憾字未能出口，便被萬楓打斷：“我不要！”他將顧映庭扶起，“我帶您離開，這世上一定有人能解開這毒——”

恰逢此時聽見有人飛落而下的腳步聲，萬楓抬頭，看見了月照。

月照臉色不佳，咬牙道，“此地這般偏僻，找來費了好大工夫……顧部堂如何？”

萬楓已無心與她多言，因為他已聽到黃九福與一乾太監找來了。月照自也察覺，忙將顧映庭攬過，又望萬楓：“那你……”

“不必擔心，滿馭海在外麵。”萬楓把顧映庭的手放到她的掌心，“帶顧先生回七山，那裡一定有人可以救他！”

月照見那門後已有太監提燈上前，心知情急，即刻將顧映庭背起，往宮外飛奔而去。

萬楓鬆了口氣，略整儀容待與黃九福對峙，卻不想剛剛回身，便被人屈膝一踹，直直跌入身後一片淩亂雜物之中！

萬楓的衣襟被人揪緊，他抬頭對上一陌生侍衛麵孔，即刻明白這便是傅鴻霓收攏的那一批梁家親衛了。領口愈發纏緊，呼吸也愈發困難，他像一隻瀕死的鳥，被那侍衛的手指鉗住而無反抗之力。

“彆殺他。”黃九福從陰影中顯出身形，“那滿馭海必在周圍埋伏，你若殺了他，激起那惡狼，可不是鬨著玩的。”

“那要如何……”

黃九福淺笑，從袖中逃出了那青瓷瓶。

“顧家人送來的玩意，想不到，還能起到這般作用。”他眼底寒光一閃，“給我摁住他！”

萬楓即刻被翻過身來，一小片白嫩後頸便這樣暴露在外。黃九福將瓷瓶打開，陰惻惻笑著上前，將瓶口對準那一片嫩肉。

“寒花的大名，你應當聽說過。”黃九福低聲道，“沒人能扛過寒花的劇痛，便是當年的郎邪，也要了他半條命……你說，我若將它種到你的脖子上，該是如何滋味？”

說著，又看向那幾個侍衛，“埋伏好了，待滿馭海尋聲進來，你們即刻殺了那瘋狗！”

萬楓的指尖死死摳著地板，瓷瓶冰冷的觸感在頸後暈開，宛如寒透的冰鋒，將潑天的恐懼波蕩開來。

不要……不要……

——而黃九福將瓶口一歪，清澈透明的液體瞬時滴到了萬楓的後頸上。

密密麻麻的毒種滲進肌膚之中，寒刺穿心，疼痛錐骨。起初尚不覺察甚麼，不過須臾間，那寒氣便從後頸蔓延整個脊椎——

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萬楓背後即刻湧出了密汗，他的指甲嵌進地板縫隙內，木刺穿透指腹血肉，滴下紅透淋漓的血淚來。

黃九福的臉色由饒有興致而愈發漆黑下去，用膝蓋頂著他紅紫的頸肉，惡狠狠道：“喊啊！你怎麼不喊出來！不是疼嗎！”

萬楓渾身戰栗，兩頰痛得失了血色，連顫抖舌尖都伴隨著錐骨劇痛：“不……”

滿馭海……不要來，不要來！

砭骨之痛在每一寸皮肉中爆炸開來，那樣疼，卻那樣寂靜無聲。

他匍匐在地板上承受著鋪天蓋地的苦楚，向上的指尖紅豔豔翻出血肉，在鮮血與寒冷中，與收緊的蛛網纏鬥不休。

不能出聲。

“啊——！”

濃稠的滾血霎時間灑了一地，萬楓感覺頸後壓製的力量忽然撤去。

而他已無力抬頭。

隻能在餘光中看見黃九福胸膛間貫穿的寒光利刃，浴血的狼卷攜著滔天的殺意，一刀，破開這蛛網來！

“赤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