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狼王回來了。(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119 字 11個月前

咬破的舌霎時失了齒尖的壓力,濃鬱腥氣陡然溢滿喉間。萬楓繃緊的身體一瞬間脫力,瀕臨昏厥時隻能聽見刀劍不斷穿過血肉的撕裂聲,以及奔走哀嚎的淒厲慘叫。

劇痛永無寧日,他已分不清身處人間亦或煉獄。後頸的寒花不斷綻放著,刺骨的陰寒叫他不由自主地蜷縮起雙腿取暖,可又偏偏無可遁逃。

鋪天蓋地的疼痛使他幾乎失去意識,半昏半醒間仿佛被人抬起腰來擁入懷中。

“赤墀,赤墀。”

萬楓感到似有熾熱的溫度貼上掌心,短暫地驅散了寒氣。他近乎渴求一般愈發貼近那熱度來源,將自己完全埋入那寬闊胸膛,咬出血的舌尖卻隻能發出低聲嗚咽。

“小海……”

滿馭海看見了他紅腫的後頸,滴血的刀撐在地麵上,要震碎大地一般劇烈顫抖:“你怎麼不求救?我……我一直就在外麵。”

不可以出聲啊。萬楓虛弱地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了。他不知道黃九福帶了多少兵,不敢讓滿馭海送死……

寒花吸食血肉生長,蔓延之處留下暗紅色的紋路。破裂的肌膚流淌下鮮紅的血,滴在滿馭海的掌心,滾燙如燭淚。

他聽見懷裡人微弱的泣音:“疼……小海,我好疼啊……”

血與淚交纏在一起,滿馭海從未感覺自己距離死亡如此之近。坍塌的殿門擋不住門外飛雪岑岑,如絮的暴雪被他腳下的血河染紅,仿佛霎時間又回到莫留關下的屍山血海。

師父,好友,手足,愛駒……所有的一切都在遠離他,是被暴雪澆熄的火苗。隻剩下他自己,矗立在暴雪之中,一個人,一把刀。

……想起了。

他從丹城逃離之時,已不知何處才是他的容身之所。絕境間他無數次想要了斷,可仿佛總有一線火光彌留眼前,那是他僅剩的希望與欲念。

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有萬楓了。

滿馭海輕吻著他的額角,顫聲安慰:“赤墀,你不要睡。能聽見我說的嗎?不要睡……我們,我們馬上就走。”

他將萬楓背起來,踏過黃九福的屍體,往慈寧宮去。滿馭海感受到脊背上的重量,很輕,如同一觸及碎的脆羽。

“小海……”

“嗯。”

“到家了嗎?”

“很快了。”

一陣沉默後,滿馭海的領口又被輕輕地扯了一下。

“你能不能……彆再丟下我……”

“不會的。”滿馭海喉嚨微哽,“我永遠在你身後。”

“哦……”萬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卻仿佛並不多麼高興,竟微微嗚咽起來,“你說謊。我被你扔在了這宮裡……再也……出不去了。”

頸後的灼燒感愈發強烈,他遏製不住地落下淚來。好疼,真的好疼啊。

滿馭海攥著他衣角的手劇烈顫抖著,握緊的長刀刀尖劃過地麵,一路拖曳著淋漓的血——往慈寧宮的方向,一步一步前進。

……原柏華撐傘站在宮門前,伏在胸口的手被心跳震顫著。她略略抬起傘沿,目光落在那持刀而來的血衣人上,瞳孔驟然縮緊。

那日曾在東隅塔下見到的英挺貴公子此刻已經叫她幾乎認不出來了。他的臉頰被鮮血暈染出閻羅一般的惡煞戾氣,銀色的瞳孔裡是一派毫無感情的陰冷。他持著刀往慈寧宮來,背上的紅衣青年蒼白著唇瓣,昏昏然仿佛奄奄一息。

原柏華隻一眼便明白,這已不是她曾經見過的王子,而是真正的狼王——這是蘇醒的暴戾狼神,所過之處,橫屍蔽野。

他回來了。

原柏華極力壓下心中的恐懼,撐傘上前,顫聲道:“太子殿下,慈寧宮已經……”

她想說太後已料到會遭人追殺,此刻已經攜親近遁逃。然而滿馭海並沒有駐足聽她所言,隻是將刀反手一甩,與她擦肩而過。

就此衝入凜冽暴雪中。

空空蕩蕩的慈寧宮隻剩雕梁畫棟,滿馭海沿著紛亂的腳印向前。他此刻的心情出奇地平靜,隻是要把這些奪走他珍視之物的人都殺光,僅此而已。

原柏華連忙跟了進來,卻見滿馭海在一殿柱下停步,腳邊是哇哇大哭的萬期遙。

滿馭海蹲下身來,聲音沉沉:“你見到太後往哪裡走了嗎?”

萬期遙看見了萬楓,咿咿呀呀地哭喊著乾爹。

“乾爹要見太後。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萬期遙哭聲小了一些,抽抽搭搭地指了一個方向。

他將萬楓放到背風處,解下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又吻了吻他的唇瓣小聲說不疼了。

“赤墀,彆擔心。”滿馭海開口,似是呢喃,卻冰冷如寒鋒,“我會讓你親眼看見。”

親眼看見大廈崩塌的瞬間。

他摩挲著刀柄上乾透的血,想起了顧映庭所說的話。顧映庭認為萬楓走偏了,可他現下看來,卻偏得還不夠。所謂的慈悲與良知到頭來不過是犧牲自我,而時至今日滿馭海已經不再希冀誰會為他的死亡讚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