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山一彆,中京城下了七日的雪。
原柏寒策馬入宮,見了阿姐。萬期遙人小忘性大,被柳寺微抱到院子裡和絮絮姐姐重歸一處,便把幾日前的險情都拋到了腦後。原柏華將自己在宮中繡的鬥篷披到弟弟身上,被絮絮瞧見,吵鬨著也要。
原柏華扶去弟弟肩頭落雪:“新帝踐祚?”
原柏寒係著鬥篷,嗯了一聲,“郎家軍已控下京畿八成的要塞,擁立傅鴻霓的餘黨無處可退。蘇淨世和爹領著朝中過半的臣屬扶立懷秀登基,實情將然,大局已定。”
原柏華見他語氣沉靜,思忖道:“先日一彆,你似乎成熟不少。”笑了,“好事。”
原柏寒也笑,隻是並不算歡喜。
原柏華知他心事,語重心長道:“總歸朝局未穩。眼下你領著新京營,處處該向尋骨風和川斷學著些。來日元服,才撐得起原家基業。”
原柏寒應聲。
“阿讓呢?”
“北燕向禮部施壓,看著是趁亂入襲,要有大戰將至。容己與懷秀在籌措著,斷不可在百廢待興之時,叫北燕搶了先機。”原柏寒似是憂心,“聽說季寰染疾,眼下季家是他那個兒子季隼撐持著。季隼跋扈孟浪、野心勃勃,這一戰隻怕在所難免。”
原柏華碰了碰他的額頭,含笑道:“無妨。北燕的家事,自有北燕之人解決。”
原柏寒心領神會。見人叫走柳寺微,便抬高了聲音道:“柳太醫,替我向海哥問個好。他哪日成親,長青可要收到請帖!”
柳寺微默默翻了個白眼。
他此去是七山在中京的掛牌書坊。傅鴻霓死後,京軍將滿馭海和萬楓二人帶出,便暫時安置在這裡。院中紅梅正好,一陣清香,他站在書廬外整著藥籃,便聽虛掩門後一陣微響。
“輕點……還疼呢。”
“我沒碰到。”
“嗚……再也不要你來了……”
“那你先彆舔我的手指。”
“這不是舔,是咬啦!蠢貨!”
柳寺微重重地清了嗓子。
便見一隻雪白如膩的手拽著門把上的紅綢將門拉開,一股清新藥香登時傳來。萬楓趴在滿馭海的膝頭,露出紅紋未消的後頸,正在上藥。他眼尾正淌著淚,不知幾分真假,望見柳寺微時倒是笑了。
“柳哥。”挺委屈一般,“你可算來了。這狗下手沒個輕重,疼的要命。”
柳寺微才不往這蜜裡調油的傻蛋夫妻裡頭摻和,目光往他後頸落了一會兒,又問了幾句,漫不經心道:“你體內本有那秘藥之熱性,加上這寒花保存不佳,如此中和,方不至落下病根。換句話說……”
他挑眉輕笑,“不必裝了,哪有這樣疼。”
萬楓不管這個,指著那暗紋生生掐斷話題:“這東西有辦法弄掉嗎?怪難看的。”
“眼下隻是讓它不至於發作,要想根除,關中的藥是決計做不到的。”柳寺微淡淡斂目,“你身子本就不好,早日到北燕尋來解藥才是上策。”
萬楓失望地啊了一聲,說自己以後天天都要圍著護頸出門,要不然太難看了。
滿馭海盯著那雪白頸肉上宛如花藤的紅色暗紋,在心裡默默地想,明明很好看。
很色。
當然這麼好看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讓彆人看見。於是便偷偷把他鬆垮垮的領口往上移了移,瞧著柳寺微,很警惕似的。
柳寺微囑咐過了,站起身來要告辭。一回頭,見那蒙眼的錦衣新帝,卸了翼善冠和朝服,正在院內盈盈笑著。幾人便起身喚了陛下,傅鴻璧忙說不必拘禮。
進了書廬,萬楓已猜到他的來意。傅鴻璧不是空手來的,他帶了兵馬遣令和受封地契,卻不是賞賜的架勢,而似贈禮。
“郎邪已將郎家軍儘數撤離中京。朕看他的意思,大約是要回莫留關,卻不想再領將職。”
幾人都不意外。他們已知郎邪帶著顧映庭的屍骨離開了七山,可沒人知道他們會去往何方。莫留關之後又會是哪裡?江山萬裡,再難尋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