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原柏寒望著一派狼藉的婚房，又看看滿身塵灰焦煙的滿馭海，喉嚨徹底哽住。

滿馭海居然露出幾分懇求的目光：“你先不要聲張……”

話音未落，便聽岑讓的聲音好不高調地傳來：“聽說走水了？怎麼樣，不要緊吧……”看見滿馭海，嚇得向後退縮半步，“噫，這是哪家來的，怎生得這般嚇人模樣！”

待搖扇上前細細看去，對上一雙陰絕銀眸，這才登時明白過來。岑讓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扇子抵在鼻骨上移開目光：“這個這個，仔細看來，倒也有幾分俊朗……”

還不如不提。

滿馭海站在燒黑半截的門板旁，沉聲問：“這下……如何是好。”

眼下已弄作這般，再怎麼裝飾隻怕也於事無補。賓客間都是熟友或可諒解，但若等萬楓來了看到如此情狀……

滿馭海立即甩掉了這個念頭。不行，絕不能讓他看見。婚姻大事此生獨一，他必需要每個環節都嚴絲合縫，風光完美地把萬楓娶回來。

“無妨，左右空房間多，趁著萬楓沒來，趕緊再布置間新的。”原柏寒安慰道，“我去叫人來給你梳洗，新房的事你便不要操心了。”

滿馭海也是這樣想的。與他吩咐過便要往浴堂去，結果跨出穿廊一刻，迎麵撞上齊櫟。

齊櫟哆嗦道：“殿下殿下，萬，萬公子已經來了。就在楓穀埡口處，轎子方才停下！”

岑讓合扇一敲掌心，“我去與柳太醫知會一聲，看能否先拖住他。”

……三月初的二月楓穀一片嫩翠蔥蘢，北地的碧桃發苞晚，如此時節不過細蕊初綻。豔俏桃紅浸潤在春風裡，正是“桃花無言一隊春①”，令人平白心生暖意。

蘭伊崎本是偷偷來看拓青的，結果卻因鬼鬼祟祟被滿馭海的兵抓了個正著。本是被那幾個燕兵提著領子要丟出去，結果又讓一個笑眯眯的青衣公子攔下，方才能混進席間討口酒喝。

詢問間才知道那青衣公子姓柳，是個大夫，給皇帝看病的那種。

蘭伊崎的漢話已說得比先前熟練多了：“所以你也給狼王看病？”

柳寺微斜睇著他，仍是笑：“不看。我可沒那樣好心。”

蘭伊崎不愛聽這話。自那日看過滿馭海演武後，這小子對狼王的崇拜便一發不可收拾，於是便從鼻子裡嗤了一聲：“我看你是嫉妒。”

柳寺微未言。恰在此時，那頂紅轎的垂簾被凝透如玉的手指輕輕撩開，當中之人著了流錦軟緞的大紅華服，鏤空的金牡丹從腰間蜿蜒至後背，在腰後綴下一條琉璃瓔珞隨步搖晃。萬楓身為男子自不必頂蓋頭，但仍在耳上掛了薄紅的垂紗，將一張絕容豔色輕飄飄遮掩下來。

隻是那一雙鳳目氤氳了山間霧氣，勾魂奪魄間又自有一番曖昧情意，美得欲說還休。

三年不見，故人已與記憶中有了微許差彆。昔日陰晴不定的權宦到如今已是名聲在外的邊關豔色，從看他被人欺辱玩弄到如今嫁為人.妻，柳寺微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當下恥笑自己一番，又望向身邊看直了眼的少年，意味深長道：“這種人物被滿馭海霸占了去，你心裡當真好受？”

蘭伊崎梗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萬楓跨上丹露前來，行至柳寺微之前，彎目笑道：“怎麼是你來接我。”

“也不隻是我。”柳寺微把扭扭捏捏的蘭伊崎拉了過來，“還有這小鬼。”

“啊，你也來了。”萬楓揉了揉他的腦袋瓜，“拓青在小海那邊，你去看就好，沒人攔著。”

柳寺微輕輕拽了一下丹露的馬嚼，原本平穩前行的馬兒加快了步伐，萬楓驚叫一聲，慌忙拽緊了韁繩。

蘭伊崎便看到了他的背影，那根垂在腰後的金絲瓔珞搭在腰臀交界處，隨著馬步顛簸不止。細細的穿繩勾著腰線，中綴的流蘇正好落在挺翹豐盈的地方，愈發令人臉紅心跳——

他紅著耳朵低下眼睛，踹著地上的碎石，在心底罵了一句。

好吧，果然他也是會嫉妒滿馭海的。

柳寺微的聲音緩緩傳來：“我還沒問，你怎麼提前來了。”摩挲著下巴笑，“看不出來，你還挺急著把自己嫁出去。”

萬楓臉上一紅，幸而有麵紗遮著，方能掩飾下來。片刻又恢複尋常，改笑一聲道：“我受了這樣多苦，想早些嘗點甜頭，又有什麼錯處？”

他本是頑笑語氣，落在柳寺微耳中卻生出幾分傷痛之感。他停下腳步來，仰頭望向萬楓：“其實，我是不願你嫁的。”

萬楓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你……”

“你隨滿馭海一路行來，已是九死一生。日後攻回丹城奪下帝位，亦是險象重重。”他垂目頓了頓，“道阻且長，這點甜頭，我怕你撐不下去。”

萬楓撚著韁繩的指尖微微收緊，半晌輕笑一聲：“小瞧我。”他忽地夾緊馬肚，丹露的霎時邁起步子奔向遠方，隻留清朗笑聲遙遙傳來，“你隻管看吧，我會走下去的。”

那一片衣角便從柳寺微的掌心中飄落出去，待他回過神來，隻剩下滿地的碧桃花落。蘭伊崎喂了一聲，“那個姓岑的小白臉不是要你拖住他嗎——”

柳寺微扶額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