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映庭遲鈍,並未覺得不妥。然而郎邪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夜裡盯梢幾日,便發覺他總是半夜從被窩爬出來,鬼鬼祟祟地翻動起什麼。
這日顧映樓也照舊在夜裡起身,結果被子掀開一角,便被郎邪摁住。
“什麼東西?”
散落不成書的畫冊一下子便被他從顧映樓枕下扒了出來。對著月光瞧了片刻,狹長雙目倏然瞪大了。
“這是……!”
顧映樓哀求他噤聲:“萬莫說出,萬莫說出。我分與你看,你可千萬彆叫旁人發覺。”
郎邪狐疑地盯了他片刻,最終還是沒出聲。
二人便點上燭火,一同窩在床上看起來。
顧映樓嘿嘿道:“你瞧這小娘子,細腰豐臀雪膚花貌,真是栩栩如生,招人得緊……”
郎邪起初還覺得新鮮,看久了卻又有些乏味。顧映樓很不滿意:“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怎的這副作態,沒出息!”
郎邪嘁了一聲:“我隻是覺得她長得不過如此,也沒有那樣美。”
“眼光倒挺高,那你說說如何才算美?”
郎邪被這樣一問,卻愣住了。
如何才算……
本無心往那處去想,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公子雪白柔嫩的頸子,微紅瑩潤的耳垂,還有他夏日裡被濕汗浸透的薄衫,從中可見纖細優美的腰線來。
於是再看那圖便不對勁了。其上身披薄紗綿軟含春的人莫名換了容顏,公子躺在榻上蜷起修長雙腿,夾著人的腰仰起頸子低泣。媚眼含情的也成了公子,放浪引誘的也成了公子,公子百般情態如此誘人,叫他的心頭和身體都在火中燃燒起來。
……那一夜郎邪睡得很不踏實。夢裡總是公子的模樣,和那些大不敬的圖卷混在一起,分不清明。
晨起便更發覺不對勁。顧映樓和他睡在一處,掀起被子時郎邪看見自己滿是痕跡的底褲,心裡咯噔一聲。
顧映樓也看見了那褥上的狼藉,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嗨喲,我還當你眼高於頂,想不到是故作高深……”
郎邪心裡亂的要命,沒工夫罵他。想出門吹晨風要清醒清醒,結果一出來便看見顧映庭,睡眼惺忪長發散落,寢衣鬆鬆垮垮地披在肩頭,軟著聲音叫他哥。
郎邪心頭狂跳,很廢物地起了反應。
顧映樓打著哈欠出來,看見顧映庭,又看見郎邪。覺得哪裡不對,目光不自覺向下,看見郎邪腿間,腦子裡嗡的一聲。
“操!”
顧映庭絲毫不察,這一天也很輕鬆自在。
可苦了郎邪。午休後顧映庭喝了些桃花醴,照例倚在他肩頭小憩,二人離得那樣近,以至於郎邪微微側頭,唇瓣便幾乎要蹭到顧映庭的臉頰。
蟬鳴喧囂,吵得郎邪心裡愈發燥熱。
“公子。”
顧映庭輕輕嗯了一聲。
“你……”
郎邪感覺什麼都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顧映庭身上清淡的酒香縈繞在他的鼻翼間,毫無防備,待君采擷。
郎邪鬼使神差地湊近。
“公子,你臉上好像有東西。”
顧映庭不覺有他,下意識回頭,卻驀地被郎邪撫住後頸,極迅速地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他喝了酒神誌不清,當下也是昏昏沉沉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郎邪握著他的手,緊張得心都要跳出喉嚨來。然而等那蟬都要叫得嗓子啞了,也沒等到顧映庭的下文。
郎邪終於耐不住了:“你怎麼不說話?”
顧映庭輕輕摸了一把臉頰:“……還有臟東西嗎?”
郎邪牙根都要咬碎了。
“我喜歡你。”郎邪恨恨道,“我在親你。”
顧映庭終於聽懂了,兩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哪裡還見平日裡的清冷高貴形容。他用手掌蹭著臉頰,低頭咬唇遲滯半天,方才想出了溫和的應對之策:“我也喜歡郎哥,不過……”
郎邪不等他說不過,便再度俯身吻下。桃花醴的清香在唇齒間滿溢開來,顧映庭的低吟霎時淹沒在蟬鳴之海中。
顧映庭被吻得天旋地轉,顧映樓教給他“不能讓人碰”的地方,也被郎邪肆無忌憚地碰了。
後來顧映庭想,他對郎邪的喜歡,或許郎邪比他還要早一步察覺。
雖然心裡知道不能和侍衛跨過雷池,可跨過一次便有三次四次,這侍衛寸步不離地跟著他,那心思也從忠心護主變成了愈發曖昧的情意。
少年遏製不住的情與欲隨著夏日的豐蘢翠色一起瘋長,最癲狂時可以填滿顧映庭整個春假。他作了詞,卻沒填完下闋,隻把上闕寫在春鳶上放飛。
朱鬃馬,桃花醴,八千兵戈止,春苑離天日。
卻不想等某日再看那紙鳶,卻發覺兩翼背麵,被人用笨拙的濃墨補全了下闋。
——一彆恨,千古愁,三萬青絲守,思君至白頭。
那時春光正好,他們都以為這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