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車裡不明顯,鐘楚一出來,這片小區的荒涼偏僻一下子明顯起來。樓房稍顯破敗,近處被路燈照亮的牆皮透出時光侵蝕的斑駁。
綠化似乎很久沒有被人管過,蔓延的雜枝直戳戳懟到路麵上。到處空空蕩蕩,正值晚飯時間,鐘楚打眼一掃,高大的住宅樓,竟然沒有幾家燈火亮著。
鐘大小姐震驚了,左右打量一遍,一見安雁清出來,快步走到她身側,橫眉豎目,劈頭蓋臉問道:“安雁清,你真住在這種地方?你不是為了逼退我,不想帶我回家,故意耍我的吧?”
安雁清側首看她一眼,從容往前走,“大小姐,我早就提醒過你的。”
鐘家和安家曾經身為世交,在安家出事兒之前,小時候鐘楚沒少去過安雁清家玩過。
與兩家老宅寬敞大氣的大彆墅做對比,現下的落差委實明顯。
起初鐘楚猶不肯信,皺眉避開地上散落的雜草枯枝,跟著安雁清一路往前。她無法相信,以安雁清富饒的身家,會容忍自己在這種地方居住。
她隻能儘力安慰自己,隻是外表看著破舊了些,說不定內有乾坤呢。
可隨著一路向上,鐘大小姐一顆心直直墜入穀底。哪兒來的什麼乾坤,有的隻是內外如出一轍的破敗。
到了所在樓層,安雁清按開密碼鎖,推門進去,“到了。”
鐘楚憋著氣,擦著她的肩膀走進去。
樓房外麵瞧著破舊,裡麵倒沒什麼問題。安雁清打開燈光,整個家頓時一覽無遺。
這裡明顯剛裝修完不久,散味散得差不多了。裡麵的家具很少,桌麵上沒有擺放任何生活物品,一眼望去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任何人類入住的痕跡。
鐘楚在裡麵轉了一圈,整個房子的裝修風格異常簡約,隻有黑白灰三色。簡單明快是真的,卻冷清寂然 ,沒有一絲人氣,實在不像是一個家的模樣。
待瞧見一個行李箱靠在門口位置,甚至連主臥都沒入,鐘楚不由沉默瞬息。
她的手扶上桌子,聲音冷了下來,強壓怒火:“安雁清,你不會是為了故意氣我,今晚專門連夜搬的新家吧?”
不是鐘楚異想天開,覺得安雁清真能如此料事如神。實在是以她和自己爺爺的親近程度,保不準爺爺在給她打電話之前,就已經提前和她通過氣。
這個念頭隻要在腦海裡轉一圈,鐘楚就覺得有股邪火順著胸腔和喉管往上瘋竄,情不自禁按緊桌麵,微微咬牙。
說實話,與過於老舊的外表相比,房子內裡倒沒鐘楚想象的那般不堪。鐘楚從小嬌生慣養,卻不是住在水晶宮殿、完全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公主。
環境的惡劣與否還在其次,她氣得是爺爺瞞著她,和安雁清聯手算計她這件事。
安雁清早知她可能產生的反應,見她動怒也不意外。她打開主臥房門,將助理先前幫她帶回的行李箱拖進去。
這才站在門口,回頭望她,淡聲道:“我之前的住址被泄露了,不得不更換新住處。這個房子是經紀人幫我找的,時間太緊,找不到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
“這裡位置雖然偏僻荒涼,物業擺爛,但小區的安保不錯。”她停頓一下,又說,“況且,像你一樣,大概沒人覺得我會住在這種地方。”
這裡已經遠離市中心,也不是喜歡清靜的富人們習慣居住的彆墅區。周圍居住的,大都是每日早出晚歸趕地鐵的社畜。
唯一的好處就是,因為位置確實偏僻,曾經鬨出過一些不好的事情。小區彆的不行,但在安保這一塊從來不敢鬆懈。
鐘楚的臉色稍微放鬆了些,卻依然很冷。她直起身子,望了眼周圍,又問:“床墊都沒拆,聽說你回來N市有幾日了,那你這段時間都住在哪兒?”
安雁清按了按眉心,眼下輕微倦色在明亮的熾光燈下無所遁形,“你也聽嘉嘉說了,我這兩天很忙,我身邊隻有她一個助理,我倆都脫不開身。之前的住處回不去,乾脆就近找酒店湊合幾夜,反而更方便點。”
話一落下,鐘楚的所有怒意都被澆熄了。
她明白,安雁清之所以這麼趕這麼累,是為了抽出時間來與她領證。她為此準備許久,而她卻在安雁清的電話之前,一直抱著放她鴿子的打算。
鐘楚良心稍微有點痛,下意識彆開臉,避開安雁清的方向。她不是個喜歡踐諾的人,唯有在安雁清這家夥麵前,總會做出平常以她的心性教養難以做出的事情。
她摩挲著指尖,按開手機,語氣軟和下來,不自然道:“你先收拾,我讓助理把我慣用的物品送來。”
既然要同居,現在這什麼都沒有的模樣可不行。鐘楚養得嬌貴,日常物件可不是一時半會兒想買就能買齊的。何況這裡就連安雁清的東西都沒幾件,一個小行李箱能裝下多少東西?
安雁清倚著房門,往主臥內看了眼,想說什麼,唇張了張,最後隻是點了下頭。
鐘楚打完電話,心裡仍覺得憋悶。空蕩蕩的屋子莫名給人冰冷感覺,這是慣來喜歡熱鬨的鐘楚難以忍受的氣息。
陌生的環境和不熟悉的場景,安靜到幾乎能夠聽到自己心跳聲的死寂,挾帶著的不安全感和恐懼來勢洶洶。令她不自覺抬步,尋找熟悉的安雁清的身影。
三間房間,隻有主臥的門被安雁清敞開。其他兩間房門緊閉,鐘楚看了眼,沒有去碰。
從房門底下縫隙裡看不到光,知道安雁清不在裡麵,便去其他地方尋找。
安雁清正在陽台上打電話。鐘楚過去的時候,看到她漫不經心倚著牆壁,手機抬在眼前,神情很淡。纖細指間夾著根細長的香煙,沒有點燃。
鐘楚突然站定。
這時候的安雁清,與在她麵前的那個性情惡劣、能說會懟的安雁清截然不同,夜風拂過她冷漠的眉眼,不起絲毫波瀾。她冷得如同一座匠人自寒冰中,精雕細琢而出的冰雕。
聽見動靜,她回身看了眼鐘楚,腰身稍微挺直。
她對著電話那頭說話,語氣疏離冷淡,十分客氣。不像是對熟悉的長輩,甚至比她一貫在陌生人麵前的態度還要冷漠。
“我知道了,明日我帶鐘楚回去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