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幾人的視線都落在鐘楚身上。
安雁清的視線意味不明,在鐘楚身上短暫停頓,轉向鐘老爺子。
她唇角含笑,聲音不疾不徐,溫和道:“鐘爺爺,總歸我們兩人都沒吃什麼虧,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聽聽,多麼善解人意的一番話啊。在安雁清的寬容大度麵前,鐘楚無理取鬨的舉動被襯托得格外明顯。
鐘楚的臉燒得通紅,又羞又氣。她聽得出安雁清在給她挖坑,即使當日她反羞辱回來,最難堪的反而是先惹她的鐘楚。
隻是有她這話在前,就算鐘家人幫親不幫理,一味心疼理虧的鐘楚,也不好再對她當日的行為發表意見。
鐘楚拽了下老爺子的衣袖,唇角低垂,無聲抿緊,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爺爺,彆再提了。”
她比安雁清更希望這件事消弭在眾人記憶當中。
她連番在安雁清麵前吃虧,連同昨晚衝昏頭的勾/引舉動一起,怎麼看她怎麼覺得彆扭。
奈何當著爺爺的麵,她不好跟安雁清鬨起來。隻能默不作聲揪住爺爺的衣袖,做隻埋在他的身後的鴕鳥。
而那日,安雁清因為各種麻煩筋疲力儘,加之工作繁忙,一直連軸轉,很久沒有休息。她神情倦怠,模樣瞧著稍顯狼狽。
乍然看到鐘楚,她微微一愣,剛準備進屋的身體停在門口。緊跟著,就被輕飄飄的紙張劈頭砸了下來。
鐘楚其實不太能回想起那時候她的表情,隻記得她輕輕俯身,纖長白皙的手撿起那張合同,冷淡看了眼。
安雁清不算是個好脾氣的性子,少時因為家庭原因,在學校備受欺淩,她每每都能找到還擊的法子,在不露聲色中使那些對她心懷惡意的人吃上大虧。
她是一隻收斂爪牙的獸,懶洋洋打盹,可隱藏在其下的危險蓄勢待發。對人心的極度敏銳,總能讓她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對方的弱點。
鐘楚做決定的時候滿腔怒火,氣勢洶洶,但真到站在她麵前,可能過往接連在安雁清麵前受挫導致的心理陰影,霎時間感覺被她壓了一頭。
而安雁清慢條斯理看完合同內容,突然笑了。
“鐘楚,你是怎麼想的?”
不同於尋常麵對不熟之人時客氣的、從容的笑,她的眉梢輕揚,說嘲諷也算不上,說溫柔同樣算不上。
仿佛隻是單純被荒謬的條款逗笑,笑容沒有任何攻擊性,但就是莫名令鐘楚心口一緊。
鐘楚喉間乾澀,嗓子火燎燎疼,不自然道:“彆管我怎麼想,你是怎麼想的?”
安雁清一鬆手,合同紙輕飄飄落在自己腳邊。
鐘楚站在房門內,將安雁清堵在門外。而她站在門外的台階下,睨著鐘楚。明明高度落於下風,兩人之間氣勢略遜一籌的卻是鐘楚。
“我怎麼想?”
安雁清麵上含著笑意,眼神溫和而平淡。就在這樣的注視之下,沉甸甸的壓力兜頭而下。
鐘楚承受不住她的眼神逼迫,居然理虧心虛般,主動低了下視線。
她望著地麵,就見安雁清輕飄飄抬腳踩上紙麵。緊跟著,鞋尖緩慢碾了碾。
紙張與地麵和鞋麵揉擦時發出獨有的響聲,雪白紙張瞬間染上一團汙漬。
安雁清輕笑一聲,聲音很柔很淡:“鐘楚,這點錢,你是在羞辱我呢,還是在羞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