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顏回到書房時李世才已經候在門口了,他笑嗬嗬的迎上來,“明公子回來了。”
“嗯。”
進了書房卻沒見著雲羽寒,明顏問著,“王爺呢?應該在我前頭就回來了啊。”
“下人來報,說王爺去賢妃娘娘那了,晚膳就不回來吃了。”
也對,那條路雖然是通頤和宮的,但也可能是通往彆處的,明顏道:“這樣啊,那等我將這裡收拾下就回房了。”
李世才,“王爺今日心情極佳,得著機會老奴試試能不能為給明公子爭取間明亮暖和的屋舍。”
李世才的脊梁略微彎曲,瞧著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慈眉善目的,細看眼底藏著精明通透,卻不知為何,獨獨與雲樂寧一般,對明顏沒有一絲惡意,反倒是異常的親切。
明顏笑笑並未答話,李世才說雲羽寒心情好,他卻不以為然,今日被雲羽寒撞見自己與雲樂寧同行,不知他心裡會作何感想。
用過晚飯後明顏就睡下了,這冬日的夜總是刺骨的涼,這間屋舍四處都像漏著風,他將大氅蓋在身上才終於緩和過來。
數數日子,再有月餘就是歲旦了,往年都是他與母妃一同守歲,如今自己來到渝國,也不知母妃該如何度過這闔家團圓的喜慶日子。
想著想著睡意襲來,明顏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沒一會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他倏地睜開眼,探起身子道:“是誰?”
李世才的聲音透過門板,“明公子,王爺叫您。”
明顏揉揉眼角,麻利的起身,點燃燈盞開始穿衣,瞧著月色該是很晚了,他攏著衣襟去開門,忽的一陣涼風灌進來,吹得明顏眯著眼,“怎麼了?”
李世才歎口氣,“王爺喝醉了,奴才本不想打擾公子的,可王爺非要你去伺候,老奴也是沒辦法的啊。”
“沒事,我們走吧。”明顏抓起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
路上李世才與他說,雲羽寒已經許久沒興致飲酒了,因著與吏官那事低迷了好一陣子,今日也不知遇著什麼高興事了,自賢妃那回來就吩咐他備菜,說要舉杯痛酒。
李世才寥寥幾句明顏便懂了,他猜測官商勾結的事定是與太子有關,雲羽寒私下查探,而後稍稍走點風聲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借著清冷的月光,明顏將就著李世才,磕磕絆絆的總算到了,李世才為他掀開簾子,“明公子請。”
明顏抬頭瞧眼天色,想必再有兩三個時辰就要晨曦了,他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行。”
李世才搖搖頭,“外麵還需有人伺候,明公子快進去吧。”
明顏也沒勉強,將大氅掛在衣架上便走進去,雲羽寒剛端起酒盞,瞧那臉色便知已然微醺了,明顏拍了拍身上的涼氣,走近前去,“王爺。”
雲羽寒抬眸凝視著他,“睡下了?”
或許來的太過於匆忙,明顏的烏發梳的並不整齊,零零散散的碎發擋在額前,眉宇間還有未散去的繾綣睡意。
明顏見雲羽寒杯中酒已然空了,拎起燙著的酒壺為他斟滿,“王爺,酒多傷身。”
“往年鎮守邊關,邊關苦寒,隻能靠這烈酒暖暖身子。”
明顏將杯盞遞過去,“王爺為大渝征戰多年,縷縷創下豐功偉績,實乃大渝之大幸。”
雲羽寒撚了撚手中的小酒盞,心思沉沉,外人看來他手握兵權,赤手可熱,可聖意最是難猜,他又沒有雲祁天那等出身,若哪一日生了變故,這前路又該是哪般光景。
自從離開了軍營,雲羽寒就像卸去了能為他遮劍擋傷的盔甲,失去了最有力的保護,每日隻在這深宮中蹉跎歲月,就算知道大渝如今獨步他國,無人敢再來犯,可雲羽寒還是覺得這沒有仗打的日子過的真是無趣的很。
明顏將小酒壺重新擱置上去,卻猝不及防的被雲羽寒扼住了手腕,“陪本王喝幾杯。”
明顏低眉,“臣不會飲酒。”
“少喝些也無妨。”雲羽寒衝門外喊著,“再拿幾壺酒來!”
明顏不知雲羽寒究竟是如何,瞧著如今的姿態似乎心思並不順,難道此前官吏勾結商賈之事並沒有牽連到太子?
“坐。”
明顏小心的坐在雲羽寒對麵,頭也不敢抬。
雲羽寒醉眼迷離的看他良久,最後拍了拍身側,“離本王近些。”
明顏遲疑下,將凳子挪過去,但還是與雲羽寒保持了一截小臂的距離。
“那日的事被你猜對了。”
見雲羽寒起了頭,明顏不知該不該繼續問,正躊躇著,雲羽寒接著道:“此事牽扯到了太子。”
太子雲祁天,生性乖張狂傲,仗著生母是當朝皇後目中無人,相比其他皇子在宮中如履薄冰,他倒是活的樂得自在,既是太子,身後又是皇後的母族,身份是何等的尊崇。
反觀雲羽寒,除了戰功,似乎再無與雲祁天一較之力,素聞他們兄弟間感情也不甚好,若是哪日雲祁天登頂九霄,這一乾兄弟怕是都要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明顏猜測,雲羽寒既在這自怨自艾,想必太子在其中的作用並不大,否則龍顏大怒,雲羽寒也不至於在這喝悶酒。
“陛下是想息事寧人?”
這個原因昨日明顏也說過,雲景或許是有意包庇也說不定,但作為一個君王,怎麼可能會容忍臣子下他眼皮子底下舞權弄事,敗壞皇家名聲。
既然放任不管,就是怕牽連甚廣,到時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弄的進退兩難。
畢竟動搖皇後的根基,茲事體大。
雲羽寒臉上露出鄙夷地笑,“隻是略施薄懲,畢竟牽連的官員隻是太子的門客。”
門客,不都是爪牙嘛,雲羽寒仰頭又了一大口,這些年他在外打仗,糧食軍餉從未有半點克扣,那些士兵賺的都是刀尖舔血的要命錢,有時軍需緊缺,雲羽寒還會貼補些酒肉飯錢,他們在前線賣命,這些人卻在京都壓榨百姓,壓榨商賈,做大渝的蛀蟲!
此前竟連軍餉的主意都敢打,雲羽寒早就記著這個仇,否則也不會那麼不理智當街殺人。
明顏想想,道:“陛下自然是有陛下的考量,太子不僅僅是太子,皇後也不僅僅隻是皇後,這些事保不齊底下的官員都有,總不能逮著不放全都牽扯出來。”
雲羽寒深深地看過去,沉沉道:“你對大渝的一切倒是很了解。”
明顏淺淡地笑,像朵不染纖塵的素淨百合,“官場之道,大抵都是如此。”
雲羽寒被那笑晃下眼,半晌才回過神,明顏殷切的為他添菜,“王爺吃些東西吧,這酒太過濃烈,吃些東西填補下會舒服點。”
雲羽寒微不可聞地歎氣,這些道理他又怎麼不懂,可如今兄弟二人身份過於懸殊,萬一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