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白珊的長相正好是她喜歡的模樣,況且就算不是為了她,自己也得想辦法找到那個弟子問上一問的。
魚闕在心裡找補。
“情意?不過自以為是生出的念頭罷了。”
晏瓊池傲倨地抬起臉,嗤笑,“那個聲音,你可有聽到?”
魚闕不過是被晏氏收養的孤女,尚要學會鉤夫人的陰城雜術,更彆說嫡子晏瓊池,想必白珊和那個靈體的對話,他也聽進去了。
少年美麗的睡鳳眼中滿是淬了毒的恨:“情意是假,彆有所圖是真,虛情假意,我最恨彆人的算計,如今一來二去算計到你頭上,真是該死。”
“我本該一劍殺了她,不過目前還有些用處。”
他又換了一副表情,臉上帶這漫不經心的笑:“真想把她的生魂和她腦子裡的東西抽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讓她膽敢算計我們。滿足了我的好奇心,我自會感謝她的情意。”
“確實有些可疑。”
魚闕同意他的話,“可是她……”
“沒什麼可是,她敢算計你叫你使用壽命開陰路幫她洗清嫌疑,你就不覺得她下次會讓你做更不堪的事情?”
見魚闕一副不開化的模樣,他再次鉗住魚闕的臉,漂亮的睡鳳眼裡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況且,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情意。”
她的臉很好捏,配合一臉茫然的表情有種認真的可愛。
魚闕剛想說話,被打斷——
“你不是想找那個吃了魔藥的弟子?”
與她磋磨此事沒有意義,晏瓊池拂袖轉身,“也罷,我助你便是。”
“不跟上來,白姑娘可是會死哦。”
他身穿漆黑如夜的法衣,完美地隱入了黑暗裡。魚闕原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會,摸了摸臉,收了銜尾追上去。
*
在黑漆漆的陰路走了一會,晏瓊池引著她出現在一條表麵死寂的大河河邊。
河麵同樣泛著茫茫的霧。
這裡就是冥水河。
冥水河裡多的是無主的孤魂,多的是怨氣深重的野鬼,它們和鼠蛇糾纏在冥水河之下。
魚闕甚至能看見偶爾冒起的水泡是一張張扭曲不甘的臉,黑色的水麵有什麼東西遊動,巨大而詭異。
“來這裡做什麼?”
空氣裡彌散著死靈的氣息,衝天的怨恨刺鼻得恨,魚闕忍不住以袖掩麵。
晏瓊池行至河水邊上,不知往下投擲了什麼東西,河麵冒泡,瞬間有巨物從水下躍出。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醜陋的鯰魚,五六個人寬高,表麵附著長著人臉的膿瘡和趴在上麵取食的小鬼,視覺效果格外衝擊,
這冥鯰張著血盆大口衝他而來,像是要一口吞下這個單薄如竹的少年。
但岸邊站的少年麵不改色地抽出乾坤尺一劍斬殺,冥鯰死屍落入河中,濺起水浪。
“從冥水河上過,冥水河混沌,能遮蓋你的氣息,鬼差不會發現的。”
他語氣平靜,“冥鯰死後會在水麵上漂浮半刻鐘,踩在上麵過河即可。”
想了想,又將身上的玄黑法衣解下來,搭在魚闕頭上。他個子比魚闕高很多,而法衣寬大,能將她嚴嚴實實蓋住。
“走罷。”
晏瓊池引著魚闕落在冥鯰身上,又一路往河裡拋擲餌料。
河裡的冥鯰被吸引,前赴後繼地自河底躍出來,被一刀兩斷。
魚闕自然知道自己碰到冥河水會發生什麼,那瘋子向來不會顧及她,不由得十分謹慎。
鯰魚表麵黏糊糜爛,實在惡心,她落腳都要思考好一會,抬頭才發現落了他好一段距離。
河上彌漫著大霧,在朦朦朧朧的霧裡,少年的身影如同被風隨意吹散的一縷山嵐,慢慢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魚闕想起來很多年前,他單薄的身影也是這樣漸漸消失在雨裡,雨聲仿佛又在耳際。
晏瓊池殺起這些怪物格外趁手,一時間這些死鯰魚塊在河上形成浮橋。
水下有餓鬼追著冥鯰血肉氣味在悄悄啃食,這些精怪可在冥水河裡餓了很多年,這會終於可以大快朵頤。
行至河中心,他回頭看魚闕,見她因為要提防冥水濺到自己而格外小心,行動不快落了自己好大一段路,於是折回去。
“怎麼了?”
見突然掉頭的晏瓊池,魚闕微微警惕,以為是前方有不測迫使他折返,手中握緊了銜尾。
但下一秒,她整個人騰空,被清瘦的少年單手抱了起來。
晏瓊池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事發突然,魚闕下意識攀住他的肩,確保自己不會落入水中。
“你做什麼?”
她冷漠的表情裂開一條縫隙,透出些許窘迫,“……放我下來!”
晏瓊池眉眼一彎,就這麼一手抱著她,一手拿著那把玉質溫潤的乾坤尺渡河。
他一路斬殺黑色水麵下蟄伏的恐怖怪魚。
單手抱著魚闕,動作很是輕盈,但斬殺的劍術狠戾。
黑色的冥水河上,乾坤尺寶華流光。
“若是你打算用血殺出去那種蠢辦法,”這廝還有心情分神說話,笑聲輕快,“想必鬼差不必特意去人世勾你的魂魄。”
“我倒要來這地府哭一哭你了。”
魚闕緊緊攏著他的法衣,以防自己掉下去隻得分一隻手攬在他肩上,臉也偏著他,能嗅到他脖頸間的暖意和蘭花香氣。
法衣也殘存他的體溫,衝散了地府的陰冷。
是了,因為活人死相的命格,天地不管她這種還活著的死人,就算抓去吃了提升修為,鬼差有也不會有陰司報應。
用血換來的隻是死路。
他嫌乾坤尺不稱手,走至一半換了魚闕的銜尾,破劍在他手裡仿佛如虎添翼。
就這麼邊殺邊走,晏瓊池非常狂放地以抱小孩的姿勢,帶著魚闕過了河。
晏瓊池穩穩落在河對岸時,魚闕還是緊緊揪著他的肩不放,僵硬如一條鹹魚。
他笑,問:“嚇到了麼?”
魚闕低頭看了他好一會,才從虛浮中回神:
“放我下來。”
她穩穩落地,但是被抱著的那種失重感還在,緩了好一會,才說:“多謝。”
“從這裡一直走,就能到望鄉台。”
晏瓊池摸出另一枚血錢放在她手裡。這血錢是晏氏禦魂術裡的一個小道具,相當於是引路的法器,非常實用。
他說了句我還有事,好心情地掉頭就走。
仿佛是真的路見不平撈了一把,撈完便深藏功與名地離開。
魚闕看了看手裡的血錢,再抬頭看他,還沒問出白珊的下落,怎麼可能放他離開。
剛要開口問,晏瓊池沒回頭,揚揚手。
大霧彌漫,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霧氣之中。
而她頭上裂開一個縫隙,白珊從那道裂縫裡掉來,結結實實地跌了一跤。
被關在陰路裡隻靠一枚血錢保護的白珊,見到魚闕便淚眼汪汪地扒上去,“魚道長!”
“你不知道,剛才……剛才,”白珊被那些妖怪結結實實嚇到了,叫係統係統不應,叫魚闕魚闕不見,隻能握著血錢瑟瑟發抖。
魚闕頭上搭著晏瓊池的法衣,平靜注視了好一會白珊,沒說話,等她平複心情。
白珊身上秘密也不少。
她到底,想乾什麼?
“走吧,去找鷹赤。”
既然來都來了,快些把事情都做完便是了。在白珊抽抽噎噎地平複下來後,魚闕轉身,拿出晏瓊池的血錢。
還是那套施法流程。不過此時魚闕披著的不是白色的頭巾,而是黑色道袍。
“魚道長你……”
白珊露出詫異的表情看她,“你這是怎麼了?”
她低頭,有什麼溫熱猩紅的東西流出來,落在玄色的法衣上,沒入布料暈開。
魚闕摸摸鼻子,看見一手的血。
她怔愣了會,很快反應過來,給自己貼了個符止血,平靜道:“我沒事,大概是術法的緣故。”
“我們的動作得快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