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林館道場內,門窗緊閉,屋內掛著魂幡,香火霧氣繚繞。
草台峰嫡傳師姐追螢披著玄女絳裘法衣,簪著子午蓮花冠,手拿法器靈草如意,準備為水台上躺著的白珊施法招魂。
悔過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後,追螢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不在訓誡堂發現之前將這個小姑娘的魄找回來,那魚闕逃不掉戒律的罰。
這邊才將妙法聚魂燈點上,水台裡的白珊突然睜開了眼睛,坐起來大口喘氣。
表情驚恐,顯然是嚇得不輕。
方才渡冥水河時,魚闕直接將附著在草人身上的她扛在肩頭,直接踩在河裡那些怪魚身上過河。
她可是結結實實看清楚了黑黢黢河水之下的眾鬼湧動的景象,差點嚇得背過氣。
待她完全順過氣,抬頭看周圍眾多著她盤腿而坐的仙林宮弟子,眨巴眨巴眼睛。
“醒了?”
追螢對她魂魄突然歸位感到很是奇怪,卜算幾次不見白珊的魂魄何處,怎麼突然就醒來了。
她用如意搭在白珊的頭上,探查靈識,魂魄安穩確實沒發現異常。
眼睛一眯,“我且問你,魚闕呢?”
麵前之人身著華麗法袍,這樣威嚴,想必品階不低,至少是個內門大師姐。
白珊想起來魚闕的眼神,連忙搖頭。
“不知道?”追螢奇怪,那這家夥哪裡去了?
這小丫頭眼神閃爍,肯定是知道點什麼的。
正想進一步追問,門外突然傳來腳步。
回頭看,發現正是魚闕。
一手扶在門框處的魚闕,此刻滿麵疲憊。身後的夕陽正在墜落,晚霞暈染了她亂糟糟的碎發。
身上還穿著一件寬大的法袍,不太合適,讓她看起來像隻失魂落魄的小狗,或者是個迷茫的稚童。
“你乾什麼去了?”
追螢忙把她拉到一旁,“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這衣服誰的?”
“沒什麼。”
魚闕搖搖頭,有些懨懨的。
看了一眼白珊確認她沒事後,魚闕的精神驟然鬆懈,顯然是疲倦到了極點:“我有些累了,師姐。”
陰城雜術消耗她太多靈力了,能撐著回來屬實不易,不過好在拿到了證據。
見她這副模樣,追螢料出個大概,咬牙低聲問:“你到底乾什麼去了?”
魚闕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師尊要你回去見他。如果被他看出來你又用那些術法,絕對免不了一頓罰,師尊罰人的手段你是忘了?”
追螢隱約知道魚闕學有世家秘法,師尊不準她用。魚闕用完世家秘法總是疲憊得很,所以能從臉上看出點端倪來。
可是師尊早就不讓魚闕用了。
“我有些累了,師姐。”魚闕還是低著頭。
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彎彎的,沾著濕漉漉的霧珠。
追螢看了她半響,鬆了語氣,無可奈何道:“……也罷,既然要歇息就去歇吧。”
追螢知道小師妹魚闕就是個倔驢。
固執的做自己的事情,連雨天吃麵這種莫名其妙的習慣都在堅持,要是不想說不想做什麼,就算打斷鞭子,這隻惱人的木魚都不一定會哼哼兩句。
唉。
還記得那個雨夜,魚闕冒雨自山道走來,在仙林宮遇上的第一個人正是她。
那時魚闕全身濕漉漉的,臉上也是這種神情,茫然又可憐。
像極了她年幼時候。
所以自己總是那麼容易對她心軟罷。
白珊也看著魚闕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歎一句,“你們感情可真好呀。”
在原書世界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自己的交際圈。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反派,也有真正為他們考慮的好友。
彼此都不多餘。
她竟然有些羨慕魚闕。
“你就是那日九樞塔上台的白珊?”
聞聲,追螢回過頭來,上下打量。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端詳白珊的臉。
不得不說,白珊長得綿軟可愛,眼睛圓圓像是貓兒珠子,靈動清澈。
魚闕容易對可愛的東西起憐憫之心,幫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她通身沒有一絲修為,探不出來體內是否有靈根,又是怎麼穿越掌訓長老都突破不了的結界進入擂台的?
可疑啊。
“是。”白珊垂首。
追螢沒有很想聊天的想法,點點頭,放緩語氣,“明日我們要回仙林宮,也勞煩白姑娘一同前往。今夜還請你下榻仙林館,早些歇息罷。”
說罷,安排人為白珊準備房間,拂袖而去。
*
將自己藏在被子裡的魚闕睡得極不踏實。
她揪著被子,額角全是汗。
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大火在莊園中蔓延,妖仆和親族軀體在利刃下開裂的悶響、慘叫交織,土台崩裂倒塌,柱子劈啪燃燒……
一切的一切,穿透大霧入夢裡來了。
恨意如同衝天的火光。
魔洲……魚氏的叛徒,這些從鷹赤嘴裡聽來的詞,翻江攪海似的擾亂她的道心。
是了,她是修不成道的。
她必須要手刃凶手,哪怕是——
落得個身死利刃,在所難辭!
今夜同樣睡得不踏實的,還有白珊。
她看了看窗外的月光,愧疚的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不早說,開陰路會害人的壽元?你這樣叫我跟謀財害命有什麼區彆?”
“反正隻是個路人角色,還是個會死的反派,作為一個路人當然無所謂咯。”
“你怎麼能這樣?況且,如果被魚闕看出來,她是反派誒,反派會對我怎麼辦?況且你是不知道今日在地府裡,那反派看我的眼神……”
“宿主你可不能輕言放棄呐,我不過是被屏蔽了一會,到底發生了什麼?”
“反派來救他的青梅了。”
“大概是路過的吧?你也知道反派到處在收集天材地寶,之前他不是從來沒提過自己的過去麼?要不是那次雨天遇見,你都不記得他有一個青梅。這次估計也是純粹路過。”
“我不覺得……罷了,既然青梅對我們有用,那不如跟著她罷?刷刷臉,跟青梅有交情,做任務也好做。我要用那個東西。”
“你確定好了麼?”
“嗯,我要用。”】
想著地府一行時,那個昳麗冷漠的少年自黑暗裡現身搭救青梅,白珊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沒想到那麼乖戾的家夥,也會……
她還以為他就是純粹的壞種。
他也會有那種表情麼?
這家夥不會真是喜歡他的青梅吧?
是了,像這種反派,一定會有個白月光藏在心裡,絕對不會承認……也就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