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看向門外的少年。
還是那張昳麗白淨的臉,但原本漆黑眼睛被菱花碧綠蛇瞳取代,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妖冶。
“……你是?”
邊知夜眯眼看向來人,他敏銳地察覺此人身上的危險氣息,不由得警惕起來。
突然闖入的少年一言不發,拔出腰間的蛇形劍快步上前,一劍將邊知夜掀翻,拉開他和魚闕的距離。
邊知夜哎呦呦地滾向一旁,還是嬉皮笑臉的,“啊呀呀,你是誰呀?怎麼跟闕兒一樣凶凶的?”
這家夥居然也學著叫魚闕的乳名!
少年將魚闕攔腰扛起,嫌惡地瞥他一眼,而後將蛇形劍擲向邊知夜,劍化為一條小黑蛇咆哮而去。
落地驟然增大的黑蛇纏上邊知夜,將他頭朝下吊起來,用力砸向地麵,砸在碎裂的瓷器木屑上。
邊知夜一邊哎呦呦的叫,一邊隨著蛇尾晃動的幅度被甩來甩去,絲毫沒有想象中的窘迫和局促,看得出來他有些樂在其中。
“誒,你是那個青鸞闕的小師弟吧?長得可真漂亮,我們東皇殿好多小師妹都喜歡你的,放我下來,我給你介紹小師妹。”
“哎呀,你和闕兒是朋友麼?那也是我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能不能先……好痛。”
邊知夜嘴裡還在說話,突然被黑蛇扇了一個耳光。
“你是什麼東西?”少年歪頭,蛇瞳迸發出綠光,“再敢叫一句闕兒我會殺了你。”
“不叫不叫,那我叫魚兒行了吧?”
“當然不行啦,你的嘴是有夠討厭的,喂蛇好了。”少年朝他伸手,指尖又是纏繞霧氣化形的蛇,它們如同奔流的河水衝向邊知夜。
在邊知夜的叫喚裡,束縛住他的黑蛇突然碎成幾截,化為塵埃散去。他化形為白狐狸落地,打了個哈欠,抖抖尾巴,將那些細密的小蛇隔絕在外。
塗山天狐,修煉到八尾已經接近九尾巔峰。
這點小把戲可對他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
見他化身成狐狸,少年眉眼一彎來了興致,還想有彆的動作,扛在肩上魚闕顫顫巍巍舉手抓住他垂在身後的長發。
神智逐漸清醒的魚闕扯了扯他的馬尾:“彆玩了,放我下來……晃得我想吐。”
“先彆殺他。”
這家夥怎麼連弄出來的分身都那麼頑劣,現下不是玩的時候。
聽得魚闕的話,少年將她換個姿勢抱著,將魚闕蔫蔫的腦袋擱在肩上,手裡又出現一柄蛇形劍。
他朝邊知夜的方向抬手一劈,劍氣形成墨蛇咆哮朝他而去,帶起黑色的霧氣脈衝將邊知夜擊飛。
霧氣劈過白狐半邊身子,血氣氤氳縷縷滲出。
又是一道黑霧落地成牆,將三人分隔。
“為什麼你們人族打妖都這麼痛啊?”
摔在地上邊知夜坐起來,看了看身上那一道血氣,嘴角溢血歎了一口氣,手撐在地上,攤開兩條腿後仰坐著。
看看天花板,臉上還掛著那副笑容,甚至還衝魚闕揮了揮手。
在兩人離去後,邊知夜歪著腦袋看了看周圍的一片狼藉,那雙總是含笑的狐狸眼冷漠如霜,笑容冷卻。
*
少年單手抱著魚闕躍上了靠近塔頂的一處天台,將她安置在矮凳上,讓她呼吸新鮮空氣,好好清醒清醒。
這個小天台能將整個攬仙城儘收眼底,黛色的屋頂,粉白的牆,青板石鋪就的縱橫交錯的長巷,楊柳青青,來往交織的人流湧動。
風自遠處吹來,吹浮魚闕頰邊絨絨的碎發。
魚闕倚著欄杆低頭沉默。邊知夜那廝恬不知恥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正在撕裂她的理智。
她扶上旁邊的柱子,又忍不住收緊了手想擰斷它。
“你不高興了?”
陪著一旁的少年還是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魚闕的壞心情,見她低著頭,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手足無措。
他好似貓貓探頭的看她一眼,想了想要給她找手帕,隨時應對要掉的眼淚——女孩子哭起來可快了。
沒找到,隻能小心撕了內襯的一片衣角遞給她。
“做什麼?”魚闕看著那一片衣角。
“給你備著。”
她沉默半晌,還是接過那片衣角,捏在手裡,一聲不吭。
可恨!
不是已經做到收斂心性了麼?為何情緒還是那麼容易被調動?
邊知夜不但知道怎麼樣催發心魔,還知道怎麼調動自己的情緒,他的話好像有什麼魔力,她不該那麼容易暴躁的……哪裡出現了問題?
這個該死的家夥!
魚闕手裡抓住的那根柱子出現細微的裂痕,往裡收縮,爆出來的細碎木屑飛濺。
“喵。”
少年見魚闕鬱鬱寡歡,想了想,學貓叫逗她,眼睛亮得好似他身後的天空,虎牙可愛。
這一聲把魚闕從惱恨的情緒裡解救出來。
她看著他。
那個淅淅瀝瀝的雨夜漸漸消弭,記憶裡的晏瓊池好像又清晰了起來。
是了,她隻記得那個雨夜過後晏瓊池的變化,卻差點忘了更加年少時候的他。
兩人在鉤夫人的手底下都不好過,但這個家夥不管發生什麼,眼睛都是亮亮的,單純得叫人一眼看穿的琉璃。
雖然他毫無同理心,不知孝悌廉恥不分善惡,生得美麗卻殘暴。
那個雨夜過後到如今,晏瓊池變得內斂溫柔,眼神逐漸晦澀不明,交織著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猶如大霧籠罩的荒原。
麵前的晏瓊池,倒是更像年少時候的他。
想著想著,那股蘭花的香氣又開始若有若無的縈繞在鼻尖,氣息也漸漸對了起來。
“再叫一次。”魚闕勉強扯了扯嘴角。
怪好玩的。
蛇瞳漸漸褪去的少年垂下睫毛,聲音清冽帶著點懶懶:“喵。”
“再叫一次。”
“喵。”
他側頭看她,問,“為什麼不高興?”
“那個叫邊知夜的家夥,告訴了我一些關於魚氏的內情,想我追查那麼久,隻捕捉到一些零星碎片……我真沒用。”
魚闕抱著膝蓋兩隻手指相互摩擦指甲,“雖然從鷹赤那裡已經知道了魚氏覆滅可能和魔洲有關,但是我心裡始終抱著幾分懷疑,如今親耳聽到其他人的證實……難道魔洲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能從天師封印裡逃逸了麼?”
“古海國的寶物……我娘親告訴我,那個東西早就遺失了……魚氏的騰蛟禦海之術,也已經失傳。是魚氏的血親將虛假的消息泄露給魔洲的人,讓他們一夜之間覆滅的魚氏。”
她越說越覺得難過:
“就僅僅是覺得魚氏家主大權掌握在我娘親魚鬥雪手裡?叛徒……我要殺了他們。”
“妖洲自古和魔洲聯係甚密,他們肯定是知道什麼的,我得找到當年到底是誰勾結的魔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