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起了暴雨,雨水順著房簷滴落,雷聲嘶吼,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瓊露殿。
太醫急得滿頭大汗,擦拭著自己鬢角的汗水,從屏風後走出,“燒的厲害,剛灌了湯藥,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今夜了。”
景聽塵繞過太醫,疾步走到床邊,那粉色輕幔垂下,景聽塵看不清紗帳後的人兒,燭火閃動的厲害。她手輕掀開簾子,手掌包裹的紗布格外顯眼,濃濃的藥味充斥著整個房間。
顧司宜麵無顏色,靜靜地躺在床上,“綰綰命不該決,你莫要擔心。”大長公主站她身後,不停地撥動著手裡的佛珠。
景聽塵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放下簾帳,說:“綰綰身子是弱了些,可身上有一半是景家血脈,景家的兒女命硬。”
大長公主隨她走到了前廳,侍女倒了兩杯茶水遞了上去,景聽塵端茶的手險些不穩,大長公主說道:“此次你定是要與那封家世子結仇了,返回了關衛免不了還要與他相見。”
景聽塵將茶杯放置桌上,發出聲響,咽下那口茶水說道:“今日多謝大長公主,此事已過,戰場上我自不會將此事再放心上。”
見她微微點頭,景聽塵知道自己的回答讓她滿意了。
“近來太後那兒是盯得緊了些,我打過招呼了,這幾日你可自由出入瓊露殿。”
景聽塵謝道:“有勞大長公主了。”
女人側頭看向屏風,長歎道:“苦了這孩子了。”顧司宜那身子能挺到現在也算得上老天眷顧。
她看著一旁的侍女,說,“此後你便留在瓊露殿,你也侍候了綰綰三年。”
那姑娘生的一對大耳朵,看著是個聰明的女子。景聽塵頷首,目送她離開。
直至燭火將要燃儘,顧司宜口乾舌燥,疼痛難忍。
她像是躺在那夜偃台駐陽河邊鵝暖石上,被萬千騎兵踐踏,旁側的人已被馬蹄踏的血肉模糊,鮮血順道流進河內。
夜月光下,鮮血四濺,刀光刺著她的雙眼,她拚命從血泊中站起身,耳邊傳來漠原蠻子的一聲聲歡呼,“狗皇帝死了,狗皇帝死了。”
她慌亂地扒著腳下的屍體,尋找著叔父的身影,扒著那殘缺不全的屍首,雙手布滿鮮血時,她忍不住嘔吐起來。
將士呼喊著賣國賊子,句句鞭策著她的心臟,她腦中浮現出叔父寫下的認罪書,哥哥親手送那一艘艘漠原蠻子出河的船隊逐漸畫麵變得那樣清晰。
她不信,顧家絕不會是賣國賊人,此時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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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上許久的潯安城,下了幾場暴雨倒是涼快了不少。
一早天便放了晴,雨後吹了點風。
朱牆印琉璃,成樹點蒼穹。允喬輕掩上隱仙殿大門,季般般的一襲黑衣,繡著幾隻仙鶴倒彆有一番滋味,還是那支黑簪將頭發高高豎起。
潯安行宮是前朝皇帝居所,比不得關衛那般金塗粉壁,玉砌金階,倒也是個冬暖夏涼的勝地。
關衛冬日寒風刺骨,臘月前初關衛便籠罩在一片白色中,積雪蓋過小腿,馬車行不得,皇帝大臣不願早朝。
至此每年冬季來臨時,皇帝便會率眾家眷南下至潯安春初才會返回關衛,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關衛便是如此。
允喬站到她的身側,忍不住側頭朝著瓊露殿那邊看上了一眼,說道:“走吧。”那瓊露殿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又兩個侍衛。
季般般踩著石板的積水,疾步來到禦書房,禦書房內焚著香,站在門口便能聞到,常真通傳後,她才帶著允喬小步進了屋。
她聽到內屋傳來陣陣咳嗽,太後將手中最後一點魚料皆數全撒了進魚缸,那魚兒長得甚是稀奇,頭紅白身,在缸中大口啃食著。
“起來吧。”她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拭著手心,季般般這才起身。
太後說道:“此次陛下舉行登基大典,本也該給你個封號,不過文武百官此前都不知曉你的存在,對你的身份,還存有疑心,此事便回了關衛再辦吧。”
季般般行禮示意,神色自若,說:“全憑太後做主。”
太後掃了一眼忍不住輕笑道:“倒是個聽話的主。”
太後打量著她,“有畫難描雅態,無花可比芳容,眉宇神態倒是像極了先帝,顧家之事,在封家那兒你算贏了幾分好感,查清顧家罪證有功。”
太後坐到了上座,繼續說:“先帝的使臣曾貢獻過四隻鸚鵡,能說上幾句人話,先帝寶貝的很,隱仙殿偏了些,養上這麼個東西在殿中,也不悶的慌,便賞賜一隻給你。”
季般般驟然抬起雙眼道了謝,太後吹著杯中的茶沫,“另外顧家那丫頭住的跟你近,長姐打心眼裡疼她,哀家許你入她殿中走動同她說說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