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絲毫不感到詫異,“謹遵太後懿旨。”她早知太後將她安排在顧司宜隔壁另有所圖,季般般語氣那樣的雲淡風輕,讓太後都甚是覺得琢磨不透。
出殿門許久,允喬瞧見四下無人,說道:“太後這是何意?公主與那顧家從無交集,這黃冊還是公主遞交。”
季般般淡淡一笑,說,“她手無半分實權,著急了,她想要鐘家坐上七處營之首的位置,但統領黑牌卻跟著太傅一起失蹤了,沒有這牌子,鐘家坐不上去,她的後位也坐的不踏實。”
允喬似是明白了什麼,“太傅向來和顧家交好,所以留下了顧家小姐的命,一方麵也是為了這個。”
季般般不做回答,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石子飛出老遠,掉落之地出現一雙腳,封鹿栩定在那側,對著季般般行了禮,本想開口問好。
誰知季般般都未曾看他一眼,徑直朝著司禮監的方向走去。
“封家救駕有功,太後讓封賞二公子做了禮部侍郎,以後可跟公子走的近了。”允喬轉頭小心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封鹿栩。
紀恒作為倉處營統辦,養子紀桐在宮中任職禮部侍郎,原先尚書在此次南行中死了,紀桐頂替了他的職,侍郎便空缺了下來。
聖賢帝重武輕文,禮部作為文職在朝廷就顯得沒那麼重要。
季般般至始至終未轉頭看他一眼,她和紀恒進宮那日和封鹿栩打過一個照麵,他們從頭到尾不是一路人。
還未踏進司禮監,便聽著裡麵吵吵鬨鬨,門內擠了不少身穿朝服的官員,有的官員揪著太監便打了起來,一小太監跨門而出,對著季般般行了禮,神情有些慌張。
“太後賞了公主一隻先帝曾飼養的鸚鵡,所以來找常真公公帶回去。”允喬還不忘往裡瞧上幾眼。
小太監擦擦額頭的汗,小聲說道:“公主請隨奴才來。”
“公公,剛剛這司禮監是發生了何事?”,允喬不免問道。
小太監往後看了眼,長舒一口氣,說:“皇上舉辦登基大典,戶部遲遲撥不出銀兩,以掌印公公不給披紅為由,推脫責任,各部官員不滿,這才來了司禮監鬨事。”
允喬看了一眼季般般,繼續詢問,“關衛時,先皇年年辦宴,何其奢靡壯觀,戶部怎會撥不出來銀子。”
小太監勾著身子在前方領路,答道:“如今四下打仗,太後先前下旨犒賞三軍,遠在關衛的將士悉數都有份,南璟王,景大帥手下將士何其多,戶部也是為難的緊,眼下連打賞的銀子都不夠,哪還有錢撥給各部。”
吏部貴,戶部富,禮部窮,兵部武,刑部嚴,工部賤這番話早被說破了嘴皮子。
戶部哪年不叫窮,百姓賦稅年年增收,戶部叫窮,肥肉都進了這些個宦官嘴裡,若要深究,怕是六部沒個乾淨的,都不敢朝著太後稟報。
眼下戰火四起國庫困難,誰願做這冤大頭自掏腰包,隻能撕破臉逼著戶部給銀子。
聖賢帝在位之時,為打通禺堯和昭邱商道,決定在丹山開路,丹山地勢險惡,若想開辟一條官道談何容易。
工部接了活,人手不夠,隻得廣招徭役,調動朝廷養著的那些閒老兵。甚至景大帥手下的兵都借給過工部,幫忙運過石頭。
若不是打起仗來,此事也不會就此做停,銀子花了,事未辦完,不是這事拖走了一大筆銀子,如今也不至於連登基大典都拿不出錢。
季般般領了賞,便朝著隱仙殿走去,那鸚鵡體長約一米,渾身長著鮮豔的藍色羽毛,關在大籠子中,允喬拉著籠子跟在季般般身後,籠子罩著黑布。
一路上,那畜生便未消停過,不停地叫喚著,重複著平日裡常真教的短話,一聲怪鳥叫,傳到瓊露殿中。
顧司宜趴在床上喝著景聽塵喂到嘴邊的湯藥,她朝著窗外看上一眼,並無多話。
“景大帥,侍衛都未喝那藥茶。”柳兒的聲音在屏風後響起。
“明日再接著送便是。”景聽塵手中動作未停,柳兒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沒喝上幾口,顧司宜便吐了起來,這一吐,背上的疼痛加劇了幾分,景聽塵一雙戰靴,沾滿了嘔吐之物,她輕輕地替顧司宜擦拭著嘴角的藥漬。
“若難受便等會兒再喝。”景聽塵將碗放到一邊,自醒後這幾日,顧司宜未曾說過一句話,兩眼空洞無神。
顧司宜慘白的麵容上掛上了幾顆晶瑩大豆,指甲蓋狠狠地掐著自己的食指關節,想讓自己好受一點。
景聽塵握住顧司宜捏緊的拳頭,她坐到床邊,許久才開口道:“顧家到這隻留下你這一脈。”她理著顧司宜的發絲,“大長公主不顧朝臣反對也要護住你的性命,莫要辜負她。”
聽此一言,顧司宜微微側頭看著她,雙眼彤紅令人心疼,她哽咽地說不出話,隻能長舒一口氣緩解,她壓抑不住這種痛苦,索性嚎啕大哭起來,這一哭,她終是好受上了幾分。
“哭吧,哭夠了就好好養傷,待他日我奪回關衛,用戰功換你出這瓊露殿。”景聽塵環視一周,眼裡滿是心疼。
好一陣,顧司宜沙啞著嗓子說道:“塵姐姐,我不想死。”她哽咽著,聲音小到讓人聽不清。
她從不怕死,可這一刻她怕了,她不甘心就這樣死了。她指向旁邊剛剛未喝完的藥碗,景聽塵重新倒了一碗熱乎的湯藥,顧司宜忍著不吐將藥悉數喝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