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季般般神色自若,說道:“自打你進了瓊露殿,你的性命不過是掛在樹梢的燈籠,誰都能摘,但是如果這棵樹種在紀家,任誰也不能動。”
“太後垂簾聽政已有半年,鐘家卻遲遲坐不上七處營統領之位,隻因這黑牌不在手,倘若鐘家拿到了黑牌坐上了此位,那第一個便要鏟除紀家。”
顧司宜不等她說完便打斷,“我並不知太傅在哪兒,這半年我還算過的安穩,至於你所說的燈籠,除了封家我暫想不到還有誰。”
季般般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輕輕歪著腦袋,說:“就這麼肯定隻有封家?”
顧司宜除了這一派,暫且想不出其他的,她被困瓊露殿半年,如今殺了她有何用?她無任何價值,對她下手的人,不像是國恨,更像是家仇。
顧司宜彆過臉說:“我本以為你是太後一黨,但如今看來不是,你為了紀家想從我嘴裡套出太傅的下落,你要的太多,我給不了。”
“半年前將顧氏罪證交與你手的是太後,又給你設了特令能入瓊露殿,都是為了黑牌,她不會動我,另外南璟王若不是因為顧家之事,也不會送幼子入宮,你知道誰想殺我,不過你不說,我便不會問。”顧司宜心裡更加有了譜。
季般般微微一笑,“可我瞧你並不像不怕死的人,何不為自己尋個靠山,活下去才能辦事,不是嗎?”
顧司宜絲毫不動容,道:“要尋靠山也不會是紀家,你不必多說。”
她將匕首還給季般般,卻不見季般般伸手接,季般般瞧著,抿著笑把匕首往她這邊推了推,說:“彆那麼著急決定,拿回去想想。”
顧司宜沒說什麼,愣了愣,將東西放到了袖中。
季般般的目的太過清晰明了,反而讓她覺著更為虛假,保住紀家似乎不像是季般般的最終目的。顧司宜想罷,她不會過問,她們二人要做的事並不衝突。
她背對著季般般說道:“我要回去了,你送我過去。”她腳踩著那塊磚便就是那地道的入口,季般般微微顰眉,表情神疑,“憑什麼?”
顧司宜語氣生冷,“我剛剛幫你梳了頭發。”她想到那兩具白骨便覺得瘮人,季般般隨手拿過外衣穿上,又帶了兩盞油燈,給了她一盞。
二人就此下了那黑黢黢的地道,季般般走在前麵,顧司宜跟在她的身後,那地道太過窄,好一陣,又到了那兩具白骨前。
季般般發現過這地道,但是應該從未來過,因為那兩具白骨她來時未散架。
季般般垂下眼看著地上的白骨,她蹲下身,從屍骸上撿到兩支步搖,“有什麼好怕的,你拉著我這麼緊做甚?”季般般側過腦袋。
顧司宜有點尷尬,捏著衣角的手鬆了鬆,季般般把東西扔了回去。
顧司宜捏了一把汗,扯住她的衣角,隻見季般般徑直直接跨了過去,絲毫未在意,過了這兒,顧司宜擠到了她的前麵,她苦笑道:“眼看著快到了,還是我走前麵比較穩妥。”
季般般唇角上揚,無奈地笑笑,終於見著亮光,柳兒聽到地道裡傳來腳步聲,她探著腦袋喚著顧司宜。
顧司宜連忙回應,她停下攔住季般般,“我到了,家中柳兒在,便不留你上去坐坐了。”
顧司宜疾步往前走,未聽到季般般跟來的腳步聲,她忍不住回頭看,那盞燈燭旁的人兒轉了身,朝著反方向走去,那光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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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太後翻閱著今日一早彈劾司禮監的奏則,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有了絲絲的暖意,站起身時,整個屋內隻剩下金釵碰撞的聲音。
“司禮監受眾臣彈劾,常真借百官宴一事克扣銀兩,閣老覺著此事可有蹊蹺?”太後坐到榻上。
池閣老穿著整潔,帽子端正,一絲塵土也不曾沾染,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莊嚴,他說道:“多年來,常真任掌印一職,軍事調動,密函皆過他手,依臣看來,此事六部故意為之。”
“哀家怎會瞧不出來,哀家還是皇妃時對這些個太監宦官便看的清清楚楚,當官的哪個不貪,哀家不怕,唯有那兩袖清風的人才叫人忌憚。”太後手拿著暖爐,朝著外麵走去。
光打在她的麵頰,她微微閉上眼揚起頭,迎著晨光。圍欄下,一片金色磚瓦如此耀眼奪目,房簷上站著一隻打盹的烏鴉。
池昌庭端站著,深吸一口氣,看著腳下這一片土地。白氣繞著他的鼻尖,官帽蓋不住鬢角的白發,他轉頭看向太後,問道:“太後此話,倒讓臣心中有了悔意。”
太後倒也不詫異,她睜開眼不去看他,“哀家是閣老推上來的,悔與不悔有何意義,這是一盤死棋,與其想彆的,閣老不如多想如何將這棋局解開。”
池閣老心中所悔,她自然是明白說的什麼,天下王土之大,坐這位置,她也累,但她沒辦法停下,停了,就沒了。
池閣老未接話,許久,行了禮,說:“臣隻提醒太後一句,景大帥的位置,動不得,偃台的兵權隻有在她的手中才能成為太後堅不可摧的盾牌。”
太後麵漏遲疑,池昌庭還未走遠,她對著背影微微一笑,神色不屑,背道而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