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應的母親和養父,在金陵家中接到封贈誥命的聖旨,也是齊齊一愣。
霍祁上一道斬殺貪汙考官的聖旨在朝上翻來覆去,連刑部大牢都送去了幾回,那群貪官還是沒被處置。
各方都在博弈。
霍祁厭惡這種被擺弄的感覺,下這道封贈誥命的聖旨時直接沒經內閣,親自派人送往了金陵。
他還給宣旨的人配了幾匹好馬,輪流更換。
原本要走上大半個月的路程,宣旨的官員沒十天就跑完了。不過也給他們累得夠嗆,剛在周家人麵前宣完了旨,這幾人就躺下了。
沈應的養父周遠連忙讓家仆把他們扶到上房休息。
接到封贈聖旨本是好事,但這旨意來得不明不白,實在讓人憂心。
周遠憂心忡忡地敲了敲手掌,回頭見妻子潘小釵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忙問道:“夫人,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小皇帝……”
他驟然收住聲,小心翼翼地望向宣旨官員離去的方向。
“我是說聖上為什麼突然下了這道封賞?”周遠壓低聲音,“莫不是應兒向他討的?”
他向來沒什麼主意,家中大小事務全靠潘小釵一人打點,遇到難事周遠也習慣先找潘小釵商量。
潘小釵搖頭道:“應兒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
周遠不同意這話。
“他要是個有分寸的,一開始就不該和那位……唉!”周遠說不下去了,“現在我走在街上,都有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們送他進京考科舉,就是打著這獻媚討好的心思,想要用兒子從皇家撈好處,這道聖旨一出不是更坐實了這種說法?”
周遠捂著臉說自己以後怕是沒臉出門了。
“那你以後就在家待著,彆出門。”潘小釵推了他一把,“瞧你那點出息,你要真那麼在意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何必娶我?娶個清清白白、沒出過閣的大家閨秀不是更好?”
潘小釵是再嫁之身,且她前夫沈軼山家在金陵也是大戶,當年周遠迎娶潘小釵的事在金陵也遭了不少非議。
潘小釵諷他當年不怕,現在倒怕上了。
周遠頓時不敢說話,好半晌才嘀咕了一句:“這又不是一回事。”
兩個兒子在京中近況不明,潘小釵懶得與他多說,拿著那聖旨瞧了又瞧。
潘家也是名門世族,潘小釵是家中獨女,他自幼聽祖父和父親講著政務長大,對朝堂之事也頗有幾分自己的見解。
這些時日,她雖人在金陵卻也曾聽聞朝堂變故,此刻她可以斷定這道聖旨來得不簡單。
“沈應恐怕出事了。”
潘小釵握緊聖旨。周遠聞言大驚,忙問她現下該怎麼辦。
潘小釵怎麼會知道現下該怎麼辦。潘家早已失勢,周家不過商賈,指望沈家還不如她送條繩子進京讓沈應自己吊死,偏這人還在旁邊囉嗦個沒完。
潘小釵嫌棄地躲開周遠來拉她的手。
恰在這時,有小廝匆匆從外麵跑進來,向二人稟報。說是沈家老爺病死了,沈家派人來請潘小釵傳信給沈應,讓他回來奔喪。
所謂沈家老爺,便是潘小釵的前夫沈軼山。
也不知是否報應,沈軼山這一生隻得沈應一個兒子。縱然他再不喜歡,若無沈應,沈家連個給他摔喪駕靈的人都沒有。
潘小釵正發愁如何營救沈應,聽到沈軼山死了,登時大喜過望。
“死得好。”
“……倒也不必如此刻薄。”周遠勸她。
雖然他心中也讚同,確實死得好。
這位前夫哥也是哽在周遠心中的一根刺。
早死早安生。
為防事情有變,兩人忙叫家仆駕了馬車趕往沈府,在確認沈軼山真的死透了以後,他們又在沈家人憤憤的眼神中駕馬回了周府,提筆給京中去信報喪。
武宗有令,凡大衍官員遇父母離世,應回家丁憂三年。
潘小釵是想借著這丁憂製度,讓沈應回家躲三年。她不信男子也有深情,心道三年時間應該足夠小皇帝忘了沈應,隻是不知道她那個傻兒子願不願意斬斷這段情。
信送出後,一連數日潘小釵都在家中擔心沈應太過執拗,不肯斷情。
而遠在京城的霍祁,在接到她的信後,第一反應卻是‘終於給沈應逮著一個完美的逃跑機會’。
霍祁翻著報喪信,向暗衛武柳抱怨。
“朕這位丈母娘真有意思,朕才剛剛送了她一份大禮,她不想著報恩就算了,還儘給朕出難題。”
跟武柳談話最大的好處就是,這人不會講些世俗的大道理,在霍祁跟前說些‘什麼父母去世,來信報喪’是人之常情的話。
聽到霍祁的抱怨,武柳躬身請示道。
“陛下可要小人去處理了她?”
“……倒也不必,朕還是認這個丈母娘的。”霍祁無語,“隻是這封信……”
霍祁撚起信紙思忖片刻,舉到燭火旁燒燃。
“不要讓沈應知道。”
武柳躬身應了。
霍祁看著火舌卷上信紙,眉目間露出一絲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