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再睜眼時,看到的就不是瓊玉殿雕花橫梁,而是太極宮繡滿了牡丹金龍的床幔。
外麵傳來雀鳥的鳴聲,霍祁閉上眼睛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
他臉上的痛楚尤在,那陰魂不散的沈應卻不見了。
霍祁摸著腫痛的臉頰和眉弓,猜測是自己昨夜喝醉酒摔傷了,又在夢裡把這件事怪罪到了沈應頭上。
那個躺在棺材無知無覺的死人,難道還能爬起來再給他兩拳嗎?
霍祁自嘲一笑,翻身從床上坐起,叫人進來伺候。
宮人們端著洗漱用具陸續從外頭進來向他行禮,總領太監餘鬆殷勤上前為霍祁穿鞋,同時討好問道。
“陛下今日感覺可好,可還有彆處覺得疼痛?”
霍祁剛剛接過宮人手中的麵巾淨麵,也沒顧上看餘鬆的臉,邊用麵巾覆上臉龐邊開口說道。
“不過摔了一跤,哪有那麼嬌弱。”
霍祁扯下麵巾隨手扔進麵盆中,向餘鬆調侃道:“今日怎麼是你來伺候,你那徒弟又……”
霍祁的聲音驟然止住。
他麵色古怪地看著眼前肚子圓圓、頭發烏黑的餘鬆,心道這老公公還挺愛美,都五十來歲居然還跟京城裡那些愛俏的嬌娘學著用漬烏梅染頭發,偷偷把白發染成了墨色。
罷了,人皆有愛美之心。
霍祁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欲言又止了一番,勉強讚道:“你這頭發……挺好。”
餘鬆被稱讚的有些摸不著頭腦,抬手摸了摸紗帽下的頭發,心裡轉了一萬個念頭,揣測著皇帝所言有何深意,麵上卻還是掛著笑容。
“小人多謝陛下讚譽。”
霍祁哭笑不得,這老貨不會真覺得自己在誇他吧?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又接過宮人遞上的茶碗漱口。
有宮人將冰鑒裡昨夜化成清水盛出又換上新的冰塊,寢殿登時涼快起來。
霍祁百無聊賴的看著他們的動作,昏昏沉沉的腦袋慢慢清醒過來,眼睛瞥到冰鑒霍祁反應過來什麼。
霍祁猛地站起身來了,一把拉住在旁伺候的餘鬆手臂,把老太監拉到近前端詳著。
隻見餘鬆臉上的細紋儘皆不見,霍祁眼前隻剩一張白胖乾淨的臉龐。
“陛、陛下?”
這哪裡像個五十來歲的人,就是說他不過三十,霍祁都信。
餘鬆昨日在霍祁跟前伺候時,眼角的皺紋還一根沒少地粘在臉上,就算他忽然尋得了什麼可以返老還童的神仙秘方,但在一夜之間就恢複到二三十歲的模樣,未免也太詭異。
“無事。”
霍祁心中驚詫莫名,麵上卻不曾顯露。
他放開餘鬆的手臂,走到冰鑒旁邊,下意識地伸手撫上剛裡麵剛換上的冰塊。
昨夜還是寒冬,今日宮裡就用上冰鑒了。
霍祁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在殿中隻穿薄寢衣卻不覺寒冷。
霍祁心頭一動,手指在冰麵劃過,竟被冰淩在食指上劃出了一道細小的傷口。
霍祁收回手指,看著上麵滲出的血跡,發出一聲帶著驚疑的輕笑。
夢裡不知身是客,這竟不是夢。那昨日呢?劃傷他的冰淩不是夢,那落在他臉上的拳頭會不會也不是夢?
餘鬆見他受傷,驚呼道:“哎喲這都流血了,快去叫太醫來。”
他又忙叫人拿來乾淨的手帕,要為霍祁裹傷。
霍祁一把拉住餘鬆:“沈應何在?”
他眼眸猩紅,眼眸似乎帶了積年的恨意,要將沈應吞咬入腹。
餘鬆還以為霍祁在生氣,昨日沈應跟他動手的事,忙勸慰道。
“陛下息怒,沈大人已經由太後命人押進了詔獄,且要受一陣子罪呢,您就彆同他生氣了。”
“詔獄?”霍祁皺眉,“太後沒事關他做什麼?”
“……回陛下,沈大人昨日以下犯上、冒犯龍顏,惹怒了太後和諸位大人,這才被關進了詔獄。”
餘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眉弓處,那二處正是霍祁受傷之處。
霍祁摸著臉上的傷處,嘴角扯動了一下。
原來之前的那些事都不是夢,他還真被那個躺在棺材裡的死人爬起來打了兩拳。
霍祁笑起來,他就知道禍害可是要遺千年的。
像沈應這樣的禍害,怎麼可能被小小的一場風寒就奪去性命。
霍祁現在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他的沈首輔死而複生,卻發現自己被人關進了詔獄的精彩表情。
霍祁大笑出聲:“來人,朕要去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