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位於九市門街,足有三層樓高,是城南最大的酒樓。城南又是官員、富戶聚集區,是以京中貴族子弟飲酒作樂多在此地。
霍祁一早選了來天香樓吃飯,並不全是全為了戲弄沈應。
今早他在房中等小廝拿書童裝扮來時,有暗衛來向他稟報,他的舅舅昨夜雖與他一樣喝得糊裡糊塗,今晨卻精神炯爍地接見了一位客人。
兩人在書房談了許久。
談完,送客時國舅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那客人走出何府大門時腳下都帶著風。
看樣子兩人是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霍祁聽到這個消息,都感歎何榮手腳快。
明明昨夜霍祁才與他談妥了請他為沈應求情的條件,今早何榮就選好了買家。
看來是早勢在必得。
就算霍祁不做這個推手,他也會找其他路子賺這筆錢。
若論生財之道,滿朝文武,誰能比得上何尚書。
霍祁來天香樓,就是因為暗衛來報,國舅的客人從何府出來就來了這天香樓。
霍祁特意趕來,就是想看看這位貴客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以兩人進樓後,霍祁未選樓中小隔間入座,而是漫不經心地左右打量著。
眼角瞥到二樓角落坐著的暗衛,霍祁淡淡收回視線,抬手讓夥計帶他們去了二樓隨意選了張桌子坐下。
沈應見霍祁非要坐在人來人往之處,隻當是他又起了什麼心思,想當著眾人的麵繼續折辱自己。
霍祁剛剛坐下,他就認命地儘起書童的責任,站在了霍祁身後,準備伺候他酒菜。
霍祁半是吃驚半是好笑地看他一眼,點頭讚賞道。
“總算有幾分自覺了。”
嘴上這樣說著,手上卻握住沈應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沈應故作扭捏,在座椅上不安地扭動身子。
“公子這不合規矩,要是讓太太看到又該責罰我了。”
霍祁:“……”
他還挺入戲。
霍祁神色曖昧地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探花郎臉皮之厚,真叫朕望塵莫及。”
沈應扯著嘴角假笑:“成全陛下的心意,也是臣子本分。”
霍祁嗅到淡淡的蘇合香味,由沈應頸間散發出來。沈應平日並不熏香,這香味是昨夜他在霍祁床榻間染上的。
霍祁有些得意,也有些微諷。
再恬靜淡然的人,沾上了權力欲望,也會變樣。日後沈首輔在用各類名貴香料熏衣時,可曾想起過曾經不愛熏香的自己。
霍祁如燙手一般,驟然鬆開了握著沈應的手。
沈應滿臉疑惑地向他望來,霍祁卻木著臉,隻當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沈應有些意興闌珊。
這兩日來,他總是覺得拿不準霍祁的心思,既不知他何時會怒,也不知他何時會喜。相處間總有些小心翼翼,偶爾隨心所為惹怒了霍祁,又不知該如何去哄。
從前總是霍祁哄他,現在霍祁不願哄他了,他竟不知要如何再與霍祁相處。
沈應覺得胃裡有些翻滾,正巧夥計為他們奉上酒樓中用來下酒的羹湯。
沈應不願困於愁緒中,先開口打趣道。
“這下酒菜怕是上錯了吧,哪有人大早上就喝酒的。”
沈應雖做的是書童打扮,但氣質、相貌卻不凡,夥計也不敢輕視他。
夥計偏頭想了想,含笑解釋道:“客官您彆誤會,這羹湯是我們酒樓送的,是怕有些腹中饑餓客官趕遠路而來,等久了傷胃,所以才先奉上羹湯以暖腸胃。”
又見沈應臉色略有些蒼白,夥計便先盛了兩碗奉給他們。
“請二位先暖暖胃。”
“你倒伶俐。”
沈應接過湯碗,誇讚了那夥計一句。霍祁瞥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聽說周家小弟昨日來時帶了幾包藥給你。”
他話隻說一句,剩下的還要沈應來猜。
沈應極想冷笑一聲,回他一句‘關你何事’,卻又不想與他再起爭執。
喝了兩口羹湯,腸胃終於暖和起來。
沈應用勺子在碗裡劃拉著,故作輕鬆道:“不過是點風寒藥,興兒太小題大做了。”
聽到風寒二字,霍祁臉色驟然一變。
他右手緊握成拳,用了好半晌才慢慢鬆開,低聲問了一句。
“怎麼會著了風寒……嚴重嗎?”
雖兩人有諸多矛盾,但聽他關心自己,沈應還是開心的。
此時沈應心頭湧出的暖意,勝過他喝十碗羹湯。
“小病而已。”沈應解釋,“是那日冒雨回家時在路上摔了一跤,淋了好些雨,才著涼了。大夫已經開了藥,喝完藥再找他紮幾針便沒事了。”
他說的那日,便是兩人在宮中吵架,沈應冒雨出宮回家那回。霍祁隻知道他回家以後,幾日躲著不見人,卻不知道他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