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主任 事實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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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蔡師傅把星雨叫到一邊,低聲問道:“剛接到廠裡電話,附件廠缺焊工,要把你調去附件廠,這事你知道麼?”

星雨很驚訝:“就調我一個?還是有彆人一起?”

她對附件廠不了解,隻知道它也是一個分廠,沒有二分廠大也沒有二分廠重要,在廠區位置偏僻、遠離大門。為了方便職工,附件廠有自己的食堂和出口,離星雨的住處更近,如果調過去,上下班就不用再經過廠大門了。

“就你一個。”蔡師傅打量著她,“我覺得事有蹊蹺。好端端的怎麼把你給發配了?你沒得罪過誰吧?”

“沒有呀。”星雨心裡也不大痛快,“附件廠焊工多麼?待遇怎麼樣?”

“那裡安置了很多工人的家屬,編製以集體所有製為主。當然你去的話,工資待遇不會變,隻是以你的水平,算是大材小用了。你想去嗎?”

“不想。”星雨輕聲說,“師傅,您能幫我找楊主任說一下嗎?順便問問原因?我在這乾得好好的,乾嘛要調走?”

“就是楊主任通知我的,說是廠裡的安排。”

她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此事可能跟自己去齊嶽家吃的那頓飯有關。楊美蘭大概是不同意她與兒子交往,又不想與兒子硬杠,附件廠與工藝處往來不多,距離又遠,先從地理上拉開她們。

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蔡師傅很快就猜到了:“你跟齊嶽的事兒,楊主任知道了?”

她解釋說齊嶽的確提出過想跟她交往,但自己沒答應,兩人就是普通朋友。三天前她去他家吃過一次飯,席間沒說過不妥當的話,楊主任全程都很客氣:“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她了。”

“嗯,懂了。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想讓你去,那我去跟她說說。”

“能行嗎?”星雨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會不會落下一個‘不服從組織安排’的罪名?”

“如果楊主任是因為這個把你調走,那是以公濟私。”蔡師傅冷笑,“搞邪了!她怎麼不把自己的兒子調走呢。”說完一陣風地走了。

緊接著,主任辦公室裡傳來蔡師傅跟楊美蘭吵架的聲音。娜娜說,蔡師傅在車間裡護犢子那是有名的,雖然他是勞模是標兵,說到底不是乾部——光腳不怕穿鞋的——何況楊主任還是他的師妹。

“你覺得我師傅能說動楊主任?”

“論級彆,你師傅肯定拗不過主任。但他在車間裡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娜娜信心十足,“這是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有數。齊嶽天天往車間跑,人人都知道他在追你,楊美蘭是車間主任,她能不知道?”

娜娜猜得沒錯。半個小時後,她被叫進了主任辦公室。

“小潘,坐。”楊美蘭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帶著一貫的客氣與微笑,“你師傅剛才過來說,你不想去附件廠?”

星雨看著她,點點頭。

“附件廠的劉廠長找到我,說他們的焊工班缺人,想進一個技術過硬的焊工,讓我幫忙務色。我就想到了你,那裡有不少女焊工,你過去也有個伴兒。再說,你不是住玉合路麼?那裡離附件廠很近,上班方便。調你過去是做班長,算是升職,不想再考慮一下?”

她搖頭:“我喜歡現在的焊工班,師傅對我特彆好,他的很多手藝我還沒學全呢,我更願意留在師傅身邊。”

“彆謙虛嘛,”楊主任半笑不笑,“你已經出師了。”

星雨沒有接話,嘴抿得緊緊地。

“你師傅麵子大,他不想讓你走,那就——”楊美蘭慢幽幽地喝了一口茶,打開麵前一個筆記本,拿著圓珠筆在上麵劃了一下,“留下吧。我讓老劉去一分廠再找找看。”

“謝謝、謝謝主任。”

“公事講完了,再說說私事。”楊美蘭看著她,“那天你來我家吃飯,我和老齊都看得出嶽嶽喜歡你。”

“……”

“但你不是他帶回家的第一個女孩兒。”楊美蘭慢慢地說,“齊嶽在大學裡有個女朋友,上海人。大一到研究生談了七年,每年暑假都來江州玩兒。我們以為遲早是要結婚的,房子都買好了,沒想到畢業時分手了。齊嶽很受打擊,本來已經在上海找了工作,沒去。”她的目光越過星雨,落到身後的牆上,“他現在正處於危險的空窗期,我要是你,絕不會把感情放進來。等他徹底清醒過來,重新估量這段關係,你是會受傷的。”

“……”

“再說,作為家長,我們也希望齊嶽能找一個方方麵麵條件相當的女生。家境什麼的倒是無所謂,我們也不是大富大貴,主要是學曆上……要匹配。”

星雨默默地看著她,心中湧起一陣衝動。她想替自己辯解,她本來是可以上大學的,也拿到了通知書,隻是家裡沒有錢,隻好讀了技校……然而,說這些有什麼用?這是個不問過程隻看結果的時代。

她呆呆地站著,半天沒有說話。

“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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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飯的時候齊嶽又來了,星雨看他的眼神很複雜。

他把她叫到一邊,悄聲問道:“我媽找你談話了?”

“你怎麼知道?”

“彭勁說的。”他的語氣有些懊惱,“你知道他是我哥們吧?以前就住我家對門。”

車間裡沒秘密,娜娜和彭勁幾乎天天混在一起,話很容易傳出去。

見他如此不安,星雨反而不想擴大事態,淡淡地說:“也沒什麼大事。附件廠差焊工,楊主任推薦了我,蔡師傅不放人,這事就沒成。”

“附件廠?”齊嶽差點吼出聲,“那是什麼鬼地方,虧她想得出來!”

“主任可能是誤會了,以為咱倆在處對象呢。”

“沒錯呀。”齊嶽認真地說,“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呀!帶你去見她,就是這個意思。跟誰戀愛是我的自由,不需要她來摻和。”

“齊嶽,”星雨看著他,平靜地說,“你最好跟楊主任解釋清楚,不然我會有更多的麻煩。——這份工作對我挺重要的。”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媽會這麼乾,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他一臉歉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白色的小盒子,“送你一個小禮物,壓壓驚。”

那是一隻銀色的手鏈,上麵有幾枚深藍色的水晶吊墜,做成星星的形狀,做工十分精致。

“手鏈很貴吧?那我不能要。”她一麵說一麵將手鏈放回盒中塞給他,“再說也談不上壓驚,我家什麼情況心裡清楚,主任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說有先見之明——”

“哎哎哎,打住!潘星雨,你想問題的角度是不是有點歪啊?”齊嶽氣得下巴都硬了,“咱倆好這事兒跟我媽沒關係,沒人需要你同意她的立場,我猜你也不是那種輕易就被幾句話唬住的人對吧?”

本來她也覺得沒什麼,聽了這話,反而不舒服了:“沒錯,我不是那種人,但我不喜歡身邊的領導動不動就拿話壓我。跟我又沒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找罪受?”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