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介紹,這一行還挺有意思的。”他瞥了她一眼,“怎麼樣,潘師傅,安排一下?”
* * *
她住的地方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路,中間隔著一條小巷,一盞路燈忽明忽暗,發著橘黃色的光。見小巷陰暗,薊千城執意把她送到樓下。
剛走幾步,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個東西,在星雨的後腿上拱了一下,她“噢”地一聲跳起來,躲到薊千城的身後。
定睛一看,是一隻小黑狗。
大概是聞到了烤串的香味兒,小狗蹭了蹭薊千城的腿,就地一倒,四腳朝天,露出了肚皮。
“嘿——”他蹲下去,用手撓了撓它的肚子,“小可愛——”
他從袋子裡拿出一串肉,抖掉作料、抽掉竹簽、將肉塊放在路邊,小狗趴在地上,歡快地吃了起來。
她們繼續往前走。
星雨心有餘悸、渾身僵硬、亦步亦趨地跟著薊千城,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
“怕狗啊?”他幽幽一笑,語氣裡滿是嘲諷。
她搖搖頭,想到謊言已被戳穿,不如索性招了,又點點頭。
“那天你說要把壽司留給狗吃,是假的?你家根本沒狗?”
“……沒有。”
“潘星雨,”他冷哼了一聲,語氣跟著不耐煩起來,“我發現你還挺能撒謊的嘛。”
“……”
“你不是在農村長大的麼?那裡的狗應該很多吧?”
“多。”
“那你還怕?被狗咬過?”
“不是我。”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是……我姐。”
“你什麼時候又冒出來個姐姐?”
“已經去世了。”她深吸一口氣,“狂犬病。”
她的普通話不標準,尤其這三個字,充滿了濃重的鄉音。
可他居然聽懂了:“狂?犬?病?”那表情好像這種病早已經滅絕了。
“小時候在田邊玩,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小狗,眼睛紅紅的,拚命追我。我嚇得拔腿就跑,去找姐姐,姐姐幫我趕狗時被咬了一下,很小的傷口。”
“沒立即打針?”
“我爸說不用去。在村裡被狗咬很正常。沒想到過了一星期她就病了……沒幾天就死了。”
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煞白的樣子像是見到了死神。
那是她童年經曆的第一個極端恐怖事件:渾身抽搐的姐姐被父親捆在椅子上,鎖進柴房裡,誰也不讓進去。姐姐在裡麵慘叫,她在外麵哭喊,哥哥要砸門救人,被爸爸死死拖住……
她叫潘星月,與哥哥星奎同父同母,去世那年隻有十七歲。潘星奎生性暴躁,卻十分愛護這個妹妹。從此他看星雨的眼神就充滿了厭惡,她知道哥哥把姐姐的死記在了自己的頭上。
薊千城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回頭看了一眼那隻小狗,發現它還停留在原處。
“那你得換個地方住了。”他又向四周看了看,“這裡的流浪狗還挺多的。”
“要是坐公汽回來話,是另一個方向,不用走這個巷子。”她說,“那條路上沒狗。”
他克製地笑了一聲:“已經偵察過了?”
“嗯。”
眼看到了樓下,薊千城忽然叫住她:“潘星雨。”
“嗯?”
“我今天找你,除了道歉,還想聊一聊那位銷售經理的事兒。”
“銷售經理?”她愣了一下,“他怎麼了?”
“你要是實在想找男朋友,我可以幫你介紹。”
星雨瞪大眼睛看著他,忍不住笑了一聲:“你?”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我有個初中同桌,關係還挺好的,是公交司機。他專開512路——就是你回家坐的那一趟。”
雖然坐過多次512,星雨從沒有注意過司機長啥樣,隻依稀記得是個年輕人,有次見他往車窗外吐痰。嗯,不是一次,是好幾次。她可不喜歡隨地吐痰的男人。
“你為什麼覺得他就合適?”
“人還挺帥的,腦瓜也機靈,就是考試不大行。”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脾氣也不錯,爸媽都是厚道人,知根知底。”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可能知根知底?”
“我認識啊。到時候你倆見個麵,要是看上了,有問題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所以你認為——像我這樣的焊工就該嫁個不愛學習的司機?”
“司機怎麼了?”他耷拉著眼皮,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對司機有什麼成見?一個勤勞肯乾的司機怎麼就配不上一個傲氣衝天的焊工了?”
“成見倒是沒有。”她眨眨眼,“我隻是不喜歡俗氣的人。”
“嘖嘖嘖,還說沒成見。公交司機怎麼就俗氣了?潘星雨,你該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眼光。”他話中有話,“有些人貌似高雅,其實俗不可耐,甚至內心險惡……”
“你是說你自己麼?”
“我是說那個銷售經理。”
“……”
“我曾經見他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年紀和你差不多。你要是一心一意想找他,那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上香——離譜死了。”他頓了一下,換成長輩的口吻,“潘星雨,你還年輕,要有點耐心。這世上會有一個人給你想要的世界,而且不需要你去張口。”